AI时代教育何为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有两个80后引发“全民关注”。一个是《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导演饺子，另一个是DeepSeek的创始人梁文锋。

饺子导演并非科班出身，他大学学的是药学专业，却从大三起，开始自学三维动画，大学毕业后，曾花费三年多时间，一心待在家中打磨自己的动画短片。最终，他交出的作品《打，打个大西瓜》一炮而红，斩获国内外30多个专业奖项。梁文锋大学学的是信息与通信工程专业，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和同学一样选择进大厂做程序员，而是租了一间房子开始思考人生方向。业内同行称他是一位极致的80后技术理想主义者，每天就是“看论文，写代码，参与小组讨论”。

这两个80后的人生轨迹是不同的，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从热爱与兴趣出发，选择自己的职业方向，投身创业。在AI时代，要培养拔尖创新人才，就应该关注每个学生的个性与兴趣培养。AI时代的教育，要摆脱功利化、短视化，回归人的发展。

按照传统的成才观，饺子与梁文锋，在大学毕业后的选择，都是不太被大众接受的。饺子放弃所学专业自学三维动画，其不按专业就业，会被视为“人才浪费”，而花三年时间在家打磨动画短片，也会被质疑为“不务正业”。但恰恰是他根据自身兴趣作出的选择以及母亲的支持，成就了今天的饺子。梁文锋大学毕业后，也没有选择进大厂，而是走了一条颇具风险、带有很大不确定性的创业路，他在创业过程中，一直专注技术，这才让DeepSeek横空出世。

近年来，随着AI的快速发展，我国社会都在思考AI时代的教育应该进行怎样的变革，以培养适应AI时代的人才。普遍的看法是，AI的快速发展，会让在校园里学习的知识，在还没有离开校园时就过时，而且，如果只是掌握知识，而不知如何应用知识、没有创新思维，在就业市场上，将被AI所淘汰。AI时代的未来具有很大不确定性，不少传统职业将被AI所取代，同时涌现很多新兴行业、职业。为此，AI时代的教育，应该从重视学生的知识教育，转向重视学生的能力培养，要培养学生从学会知识，到学会学习、学会创新。

然而，当前我国部分学校推进的AI+教育变革，却存在两个令人担忧的倾向。一是AI+应试教育，即用AI进行精准刷题、应试提分，典型的表现是，一些人工智能公司，面向中小学生开发学习机，而学习机的主要功能就是进行学科类知识点讲解、推送作业。二是AI+反教育，即用AI技术，对学生的学习过程进行全过程监控，要求学生专注学习。这两个倾向，都没有发挥AI把学生从学业负担中解放出来，给学生更大自主发展空间，促进学生个性、兴趣培养的作用。据报道，在寒假快结束时，有的学生和家长就用DeepSeek来“赶作业”，这听上去令人啼笑皆非。

为提高AI时代学生的数字素养，我国已经要求加强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但从现实看，部分中小学人工智能教育也存在知识化、应试化的问题。所谓知识化，就是对学生进行人工智能知识教育，让学生了解人工智能概念；所谓应试化，就是有人提议把人工智能纳入中高考，以引导学校、老师、学生重视人工智能教育。这是不利于培养学生的数字素养的，对于学生而言，如此开展人工智能教育，不过是多一门功课，增加学习的负担与考试的焦虑。

另外，当前我国不少学生和家长，均从就业角度，把大学专业分为热门、冷门，存在盲目追逐热门的问题。这是无视个体兴趣、热爱的功利选择。其后果是，由于缺乏对专业的兴趣与热爱，没有内驱力，而难以学习好本专业。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要求基础教育要给学生自主发展空间，关注学生的兴趣培养，引导学生认识自我、探索自我；另一方面要求高等教育学校要形成自身明确的办学定位，进行通识教育的大学，要以能力为导向培养学生。

回到饺子与梁文锋，让他们成为行业佼佼者、拔尖人才的，并不是他们在求学期间学习、掌握的知识，而是他们的兴趣、专注与执着。当前，很多人片面地认为，拔尖人才只是科技领域的拔尖人才，其实各行各业都有拔尖人才。成为拔尖人才有三个基本要素：兴趣、专注、持久。如果一名人才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专注地投入，将有很大可能成为该领域的拔尖人才。党的二十大报告与《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都提出要培养拔尖创新人才，AI时代的教育，就要着力于培养各行各业的拔尖创新人才。其关键在于，要扭转基础教育的应试化、功利化、短视化，因材施教，重视学生个性与兴趣培养。

简言之，AI时代的教育，不能再以课堂为中心、书本为中心，对学生进行知识的灌输，而应该以学生为中心、以社会为中心、以生活为中心。为此，要减少知识教育内容，减少学科教学课时，延长课间时间，让学生有更多时间去参加体育锻炼、艺术活动，体验社会生活，真正做到德智体美劳五育并举。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深入推进教育管理与评价改革。在教育管理改革方面，要落实和扩大学校办学自主权，推进个性化教育；在教育评价改革方面，则必须破除唯分数、唯升学单一评价，不能把AI+教育纳入应试化教育体系中，而要以AI推进教育评价改革，摆脱应试教育模式。强调人的发展，而不是把学生作为学习的机器，才是AI时代教育的作为。这可以让每个学生拥有面对AI时代不确定性变化的综合素养。

（作者系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