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故居在新时代的保护利用

华侨是中华民族大家庭里的特殊群体，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肯定华侨为社会经济发展作出的突出贡献，强调“中国的发展建设跟我们有这么一大批心系桑梓、心系祖国的华侨是分不开的”。北京凭借首都特有的号召力，汇聚了大量颇具名望的侨界人士来此工作和生活。他们的居所是华侨精神、华侨文化的重要载体，不仅牵动着海外中华儿女的乡愁，更对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具有积极影响。

散落在老城的文化珍珠

《北京市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中长期规划（2019—2035年）》（以下简称《规划》）指出，要“保护历史文化底蕴，留住老城乡愁记忆”，强调要“加强对会馆、名人故居等保护与利用，挖掘展示蕴含其中的文化内涵和独特价值，打造镶嵌在老城中的文化珍珠”。散落在北京城中的华侨名人故居是华侨历史与北京历史的见证，其中蕴涵的华侨文化资源极具发掘与保护价值。

出色的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一经与设计者或居住者的历史相联系，就变成了鲜活生动的文化珍珠。提起北京东城灯市口附近的无量大人胡同，人们往往首先想到曾经在此居住的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实际上，这条胡同及其附近的街巷也是近百年来东西方建筑文化与人文精神的交融之地。在明代嘉靖年间张爵《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里，已有因开国名将吴良的府邸在此而命名的吴良大人胡同，清代以相近的读音改写为“无量大人胡同”，1965年更名为“红星胡同”。近现代有许多海外华侨回国，其中部分定居在北京，无量大人胡同周边就是聚集地之一。由于在海外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他们新建或改建的住宅融合西式与中式风格，既具独特性又与古都风貌协调。土木工程师华南圭（1877—1961年）与建筑师华揽洪（1912—2012年）父子，是先后在1910年和1951年从法国巴黎归国服务的著名华侨专家，他们的居所位于无量大人胡同的18、19、20号院（后编为51、53、55号），是华南圭亲自设计建造的一座中西合璧的院落。

在与无量大人胡同一街之隔的赵堂子胡同，有“中国现代月季奠基人”吴赉熙的故居。吴赉熙（1881—1951年）祖籍广东潮州，出生于新加坡，1906年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归国后定居北京。吴赉熙在北京政界和侨界颇具名望，曾参与创办南洋华侨俱乐部，为来京的南洋华侨提供同乡聚会和免费居留场所。更为人熟知的是，他从海外引进栽种了200多个品种的月季花，在赵堂子胡同4号（后编为7号）的宅邸内开辟了占地约3亩的西式花园，常邀各界名流来此赏花聚会，“吴家花园”在20世纪上半叶的北京城中享有盛誉。1951年，吴赉熙去世后，遵照其遗愿，这所宅院连同他生前收藏的文物都捐赠给了国家。

在无量大人胡同以南、赵堂子胡同以西，东堂子胡同55号（后编为4、6号）洋房是“中国防疫第一人”伍连德的故居。伍连德（1879—1960年）祖籍广东台山，出生于马来西亚槟榔屿，在英国剑桥大学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一直致力于建设中国的现代医学事业，曾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副校长）等职务。1910年，他以现代医学方法指导政府成功扑灭了肆虐东北的大规模鼠疫。1919、1920、1926、1932年，他又相继组织消除了东北、上海等地暴发的肺鼠疫和霍乱。1935年，伍连德被提名为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候选人，当选为国际科学史研究院通讯院士。伍连德的回忆录《鼠疫斗士》提到，他的宅院购置于1912年，经留学法国归来的建筑工程师华南圭设计，改建为一座两户相连的三层西式建筑，院内面积约1230平方米，有房屋67间。这所通体红色的楼房为砖混结构，墙体由红砖砌成，屋面为红色瓦楞铁，采用的“孟萨屋顶”是典型的法式建筑风格。1937年伍连德重返南洋，1949年将宅院捐献给中华医学会。诸如此类的华侨名人故居，不仅呈现了建筑实体的独特艺术风格，更凝聚了侨界杰出人物在北京活动的历史，其间沉淀的华侨文化值得进一步挖掘和传承。

牵动中华儿女乡愁的纽带

中国人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不管身处何方，家永远是游子心中最温暖的地方。历经岁月洗礼的华侨故居，牵动着海外中华儿女无尽的乡情和乡愁，是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规划》中指出，要“构建讲好中国故事的全球平台”，强调“挖掘侨团侨社、餐馆行业协会、地区同乡会、文艺文化剧社的文化传播潜力”。海外华侨华人在对外讲好中国故事方面具有独特优势，由华侨故居维系的桑梓情谊在增强华侨华人文化认同感、提升民族凝聚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曾经居住在无量大人胡同的华氏家族，就是其中的典型例证。

华南圭出生于江苏无锡，1904年公费赴法国土木工程学院学习，1911年归国后先后担任交通部技正、京汉铁路总工程师、北平工务局长和天津工商学院长等职务，还曾是中华工程师学会副会长和铁路协会评议。在1949年8月召开的北平市各界代表会议上，华南圭提出了十多项关于城市建设的提案，其中绝大部分得到逐步落实。此后他应邀出任北京都市计划委员会总工程师，继续为新中国首都的建设贡献真知灼见。

华南圭之子华揽洪生于北京，16岁赴法留学，先后在法国土木工程学院与法国国立美术大学建筑系学习，并在法国从事建筑设计工作。新中国成立不久的1951年，华揽洪辗转回国。在梁思成的举荐下，他曾任北京市都市计划委员会第二总建筑师、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等职。华揽洪一生致力于建筑规划设计与研究，他设计的北京儿童医院被评为中国20世纪建筑经典之一；此外，他还主持了北京城市总体规划方案设计等多项重要工作。

华南圭、华揽洪父子一生以建设更好的祖国为己任的拳拳赤子之心，也延续到了华氏家族的第三代——华新民女士身上。华新民1954年出生于北京，她的祖母是波兰人，母亲是法国人。虽然仅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她始终坚定地称自己是“蓝眼睛的中国人”，这与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无量大人胡同华氏宅院的关系密不可分。

1914年，华南圭在无量大人胡同购买地皮，亲自设计建造了一座兼具东西方艺术特色的宅院，房屋墙壁刻有“三国演义”故事砖雕；其中一所建筑为西式八角房，花园有假山石和几十种花草树木，院落占地共计2000多平方米。

在华新民眼中，这所宅院不仅有美丽的景色，更承载了她的成长记忆：“在这个院落中，我从没感到过寂寞，有那么多的虫子、花朵、鸟、金鱼和树陪伴着我，每天都和大自然在接触。”在无量大人胡同的生活经历，造就了她对中国、对北京的深刻眷恋。华新民认为：“一个人属于哪里，和长相没关系，和国籍没关系，和童年、少年在哪里度过有关系。童年在哪里度过，就是哪里的人。”对于这种民族认同与文化认同的形成原因，华新民将其归结为是华氏老宅造成的影响，“我的文化认同是中国的，这种文化认同就源于祖宅给我童年打下的深深印记。”无论身在何处，故土与故居都是牵动华侨乡愁的精神纽带。

保护华侨名人故居任重而道远

城市建设的现实需要与保护传统风貌、历史建筑、名人故居的理想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于近现代北京的发展过程中。不少华侨名人故居随着城市改造而被拆除，一方面反映了城市面貌的日新月异，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则对历史遗产的保护与文化传承造成了遗憾。从小生长在胡同里的华新民为保护代表北京历史文化风貌的胡同而奔走呼吁，致力于古都北京建筑文化遗产和整体人文环境的保护，著有《为了不能失去的故乡——一个蓝眼睛北京人的十年胡同保卫战》。

值得庆幸的是，近年来国家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显著提高。“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老城不能再拆了”，并亲自指导制定《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2035年）》，为做好新时代老城整体保护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据媒体报道，2020年5月至2021年3月，全国政协委员邢念增、北京市政协委员张亚芹、全国人大代表李晓林，相继提出将防疫先驱伍连德博士在东堂子胡同的旧居建成“伍连德纪念馆”并扩展其疫病防控宣教功能的建议，得到了北京市政府和相关部门的积极响应。

华侨名人故居的保护工作任重而道远，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与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为此营造了极为有利的大环境。北京老城大拆大建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在把保护放在第一位的前提下，可以积极借鉴广东、福建、浙江等侨乡长期积累的经验，结合北京独有的地域特色和发展理念，因地制宜地探索现存华侨名人故居活化利用的新模式，让老建筑焕发新生机。这样不仅有助于深入发掘和提炼华侨名人故居的文化底蕴，涵养北京的侨文化资源，更能够为海外侨胞和归国华侨侨眷留住乡愁、传承和弘扬爱国爱乡的优良传统找到有形载体和寄托之所。

（作者简介：孙慧羽，中国华侨华人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