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越来越近了,春夏秋冬一个轮回,总在年终岁尾之时,如约而至。但我又感到,春节离我很远,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也就在那一年,汉王朝进行了历法改革,规定以农历正月初一为“岁首”,又称“元旦”。这个2000多年前确立的节日,从此在中华大地上逐渐演化为华夏儿女最隆重的节日。也基于此,2024年12月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在巴拉圭亚松森举行的第19届常会上,通过了“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的评审。
伴着新春佳节的咚咚脚步,浓郁的年味,也凝聚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扑面而至。我从古诗里的春节中,看到了久远年代,我们的先人在除夕守岁的场景。唐代诗人孟浩然在《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中,就描绘了除夕之夜,他在友人张少府家中其乐融融的相聚场景。两家人平时关系很好,彼此亲密无间,过年了,更要欢聚一下。一句“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生动描述了夜幕一降临,主人就点燃有画饰的红蜡烛,摆起守岁的宴席,亲朋好友列坐其次。“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写了席间有人唱起《梅花》旧曲,众人开怀畅饮新蒸的柏酒。诗人还打趣地写道,“客行随处乐,不见度年年”。意思是说:“我现在是四处漂泊,且游走且行乐,一年又一年,悠悠岁月就这般过去了。”从诗中,我真切感受到了古人过春节的情趣,也体味到诗友之间的情谊和对人生的感悟。
宋代诗人陆游是如何过除夕的呢?从他的《除夜雪》中就能略知一二。那年除夕之夜,北风带来一场漫天飞雪。诗人咏叹“嘉瑞天教及岁除”,意为:这可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瑞雪啊,又恰好是在除夕之夜到来了。陆游在兴奋之余吟诗“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生动描摹出盛了半盏屠苏酒的杯子还没来得及举起来庆贺,他就急于在灯下用草体字赶写迎春的桃符了。诗中的“屠苏”原本是古代的一种房屋。在这种房子里酿的酒,称屠苏酒。诗中的“桃符”,最初是古人在辞旧迎新之际,用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悬挂或嵌缀在门首,意在祈福压邪。随着造纸术的产生,“写桃符”又演变为书写对偶的吉祥语,进而发展成为盛行千年的新春楹联了。
二
古诗里的春节,在历史的长河里流淌到今天,至今仍未改变的就是民族文化的根与源。而今过春节,人们依旧在重现宋代王安石在《元日》诗中描绘的情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诗还收入了小学教材里,可见其普及率之高。如今,科技改变了生活,但传统的习俗仍在传承。人们在爆竹声中辞旧迎新,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红灯,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迎着新春初升的太阳过大年,那种欢欢喜喜的氛围满是年味儿。
古诗里描述的过大年与当今的过大年一样,都是丰富多彩的。我读白居易的诗《岁日家宴戏示弟侄等兼呈张侍御二十八丈殷判官二十三兄》,就宛若来到大唐王朝的诗人家中,感受到了家的温馨与情趣。过大年就意味着大团聚,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无论相隔多远,游子也要尽可能赶回故乡,就像当今春运一般。虽说那时没有高铁和航班,可就是骑着毛驴,赶着马车,甚至徒步,也要跋山涉水赶回家过年的。
看看在白居易的家,过大年有多么热闹吧:他的弟弟妹妹、妻子儿女,还有小侄子和外甥都齐聚家宴。晚辈们可爱稚气与诗人一道嬉戏,家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然后,酒宴开始了:“岁盏后推蓝尾酒,春盘先劝胶牙饧”。诗中用“岁盏”“蓝尾酒”“胶牙饧”的描述烘托年味。“岁盏”是指年终的酒宴。“蓝尾酒”是古代的一种酒,一般在年末或年初饮用。“胶牙饧”是指一种吃起来会粘住牙齿的糖。年宴过后,还未尽兴,家人们开始品尝蓝尾酒。迎春的餐盘里,也早早备好了粘牙的糖饧。白居易看到此景,不禁有感而发,“形骸潦倒虽堪叹,骨肉团圆亦可荣”,意为:我岁数大了,身体状况虽然潦倒,但看到一家人欢欢喜喜大团聚,作为长辈也是值得荣耀啊。
白居易在诗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超越物质的享受,年味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感受。诗人对亲情的珍视和向往也随着诗行流淌出来。古诗里的春节,简直就像一幅幅鲜活的民俗画卷,不仅留下了一家人的欢乐笑声,也留下了一段历史的记忆。
三
古诗里的春节,在不同朝代的诗人笔下,就犹如迎春的锣鼓,敲出了过大年的欢乐气氛。古代诗人们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云淡风轻,无论是踌躇满志,还是心灰意冷,在春节那天,也许都会昂起头来,对新的一年产生新的希望。这或许就是春节的魅力之所在吧。
唐朝诗人戴叔伦常年在外飘零,除夕之夜也只能寄宿在驿站。于是,他写了一首《除夜宿石头驿》,先是写了大年三十的孤独,只身一人在寂寞的旅店里,没有谁来看望他,只有一盏冷清的孤灯与诗人相伴。这是一年中最后一个夜晚了,可自己呢,还是孑然一身。“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道出了诗人的失落与无奈。他坐在客栈,对镜看到愁颜与白发,不由心生几分悲凉,但诗的最后一句“明日又逢春”,似乎又给予他几分亮色和对即将到来的春天的希望。
相比于戴叔伦孤独过除夕,宋代诗人杨无咎过的除夕就热闹多了。他在《双雁儿·除夕》词中喜上眉梢地说:“劝君今夕不须眠。且满满,泛觥船。”这种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惬意。“泛觥船”的“觥”,指的是古代一种酒器,类似长柄勺,用于舀取酒液。而“船”则代表众人欢聚场所。在这首诗中,他分明在鼓动大家,都别去睡觉了,在除夕夜,何不一同乘船游于江面,共享良宵呢?诗写到这里,诗人还意犹未尽地说:“愿新年,胜旧年。”如此说来,虽说时空相隔了千载,但古人的思维和今人的思维还是息息相通的,都充满了对新春的美好祝愿。
我在咏春的古诗里,读到了古代诗人们的乐趣与情怀。古诗里的春节写在了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唐·卢照邻《元日述怀》);写在了其乐融融的家人团聚中,“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宋·赵长卿《探春令·早春》);写在了美好的祝福里,“一日今年始,一年前事空”(唐·元稹《岁日》)。
致敬古代诗人们,他们以浪漫的诗心记录了时光的流逝,以辽远的目光记录下春节的美景。飞雪迎春到,天涯共此时。这就是一条源远流长的文脉,铭刻在了中华文明的历史丰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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