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叙事、历史叙事与行动叙事：新文明观的三重叙事

2014年3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访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并发表演讲，他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此后，习近平总书记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阐扬文明交流互鉴。中国持续推动不同文明交流对话，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提供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力量。2023年3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系统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关于探索现代化道路的认识，首次提出了全球文明倡议，赢得国际社会热烈反响和广泛好评。本文从元叙事、历史叙事和行动叙事三个角度着眼，对“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展开初步的解读。

元叙事

元叙事亦称宏大叙事，指的是关于社会发展、知识更新和人类进步的总体性论述。人类进入现代以来，黑格尔和马克思提供的两个元叙事最具影响力。

在黑格尔的元叙事中，自我意识是人类的本质，只有通过自我意识的实现，才能达到人类文明的最高境界。黑格尔以精神的实现过程考察人类历史上的各大文明，强调“精神只存在于西方”，认为“东方的思想必须排除在哲学史以外”。由此形成的西方中心主义文明观，在西方学术思想乃至社会界具有长期的影响。比如，德国学者兰克、法国学者基佐、英国学者斯宾塞等人都把文明的进步性视作欧洲文明的特性，他们所谓的世界历史不过是欧洲中心主义的历史，把东方文明排除在外，并提出文明的优胜劣汰，从而在事实上为西方列强的殖民扩张提供了辩护。20世纪以来一些西方思想家提出的“文明冲突论”和“种族优越论”，不过是西方中心主义文明观的变种而已。

马克思主义提供了一种新的文明元叙事。马克思以唯物史观为基础，阐发文明系统的内在结构，揭示人类文明演进的机制。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根本动力是社会基本矛盾的辩证运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推广形成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三大形态说”和“五大形态说”作为文明形态划分的两大理论，前者侧重划分阶段的标准，后者侧重演进的阶段，共同预断了人类文明交汇及走向共产主义的必然趋势：“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马克思晚年关于东方社会的思考中，得出了东方文明完全可以走上不同于西方文明发展道路的重要结论，从而在根本上突破了西方中心主义的局限性。

“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是对马克思主义文明元叙事的创新发展。“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赢得愈益普遍的关注、愈益热烈的反响、愈益广泛的认同。这个元叙事尊重彼此历史、国情和发展道路，强调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概念明晰，基础稳固，目的明确，着眼推动文明交流互鉴，为此倡导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

历史叙事

任何元叙事都是一整套的概念装置，其功能之一就是对历史的重述。黑格尔的文明观促成了西方中心主义的历史叙事，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促成了历史尺度和道德尺度相交融的历史叙事。“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推动促成崭新的历史叙事。

基于文明的交流互鉴，中华文明的连续性获得深化理解。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高屋建瓴地概括了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其中排在首位的是“突出的连续性”，他指出：“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华民族必然走自己的路。如果不从源远流长的历史连续性来认识中国，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国，也不可能理解现代中国，更不可能理解未来中国。”中华文明是人类各大文明中唯一未曾中断、绵延至今的文明，发达的中国史学是中华文明突出的连续性的有力明证，数千年的历史被记载、保存下来，并传承后人。在悠久的历史中，一直积极与外部世界保持交往，推动了文明交流互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

基于文明的交流互鉴，东学西传和西学东渐的历史获得同样的重视。在佛教东传、西学东渐、新文化运动等一次次文明的交流和碰撞中，中华民族善于借鉴各大文明的优秀成果，吸纳、再创造以补自身之不足。同样不容忽视的是，明清之际，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古代文化传入欧洲，伏尔泰、狄德罗都很推崇中国文化，莱布尼茨热衷于中国哲学的研究，从而直接影响了欧洲的启蒙运动。英国剑桥大学1998年出版的《剑桥十七世纪哲学史》的第一部分，就把中国哲学的西传和欧洲哲学的回应作为17世纪欧洲哲学形成的一个重要背景加以概述。此外，法国重农学派赞美中国的农本主义，中国的绘画、漆器、瓷器、丝绸及棉织品都为欧洲人所称赞，并仿效其技术。中国的杂技、娱乐方式和许多风尚也传入欧洲。

根本而言，基于文明的交流互鉴，重构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相互交流的历史，证明历史的基础就是文明的多样性。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人类历史真正成为世界历史，全球化是现代社会的现实存在，但是，世界性的文明交流由来已久。跨文明研究和考古学发现，不断表明交流是人类文明的常态，其间充斥着暴力、战争、征服等激烈的碰撞，但和平交流、相互汲取、共同成就的状况亦非罕见。交流互鉴是推动文明发展进步的原动力，历史地看，中华文明是在与外部文明的对话交流中，不断汲取外部有益的文明成果，获得了成长壮大的发展动能。其他文明形态也是如此。20世纪中后期以来，中西哲学会通成为学术思想界的一个重要议题与旨趣，依笔者之见，基于“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中西哲学会通才能真正成为可能。

行动叙事

按照话语行动理论，“发出话语就是实施一个行为”。当前，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交流互鉴”的新文明观的提出，正是对“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这一时代之问的应答。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有利于发展与安全的正向促进，为更好推进人类文明进步事业提供思想引领。

行动叙事离不开主体。在当前国际背景下，中国展现出的合作与对话态度至关重要。多年来，习近平总书记推动文明交流互鉴，提出一系列中国主张、中国倡议，为推动人类文明发展进步注入中国智慧、中国力量。全球文明倡议是继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后，新时代中国为国际社会提供的又一重要公共产品。

行动叙事致力于建构。从促进“一带一路”民心相通到组建丝绸之路国际剧院、博物馆、美术馆联盟，从搭建教育、卫生、体育、旅游等合作网络到推动青年、智库、政党、媒体对话交流，都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成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切实举措。希腊文化是欧洲乃至整个西方文化的母体和基础，2023年2月，由中国与希腊共同筹建的中希文明互鉴中心正式成立，两大文明交相辉映，树立文明互鉴的典范。希腊前总统帕夫洛普洛斯表示，经贸关系很重要，但文明交流更深入。

行动叙事直面责任。不同文明相互尊重、和谐共处，关乎人类命运和人类社会的前景。全球文明倡议立足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推动破解人类共同面临的各种挑战，彰显了新时代中国对人类前途命运的深入思考与责任担当。中国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人类文明进步的促进者。放眼未来，一个文化自信的中国，必将推动人类文明交流互鉴取得更大成果，为人类社会实现和平共处、合作共赢贡献更大力量。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