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条理由可以证得,这篇《疠怜王》的答谢书,是一篇由荀子授意,韩非捉刀,最后由荀子改定的文章。过去有学者想证明《疠怜王》的《韩非子》本与《战国策》本,一真一伪,其实这两个文本都是真的,只是是过程中的真,不同层面的真。《韩非子》中的文本,是授意起草时的真,《战国策》的文本,是改定寄出时的真。如果以上的考证可以相信的话,一系列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荀子由赵经韩,准备到楚都陈郢应春申君招请时,韩非已在荀子门下,时在公元前253年;李斯在六年后,即秦庄襄王卒年(公元前247年),辞别荀子离楚入秦。即是说,韩非、李斯师事荀子,共计六年,公元前253年至前247年。此时荀子六十多岁,韩非四十多岁,李斯二十余岁。他们聚首的地方是在楚国的新都陈郢(今河南省淮阳),其时楚国首都已迁至东北的陈城(或称陈郢,今河南淮阳县),其地离韩都新郑和李斯故乡上蔡都在二三百里路程之内,交通颇便。
那么,他们师徒相聚的方式何如?李斯年仅二十余,正是从师问学的年龄,较常在荀子身边。这又为《荀子》书中李斯、荀子的问答所证实,李斯进入秦国,也向荀子告别请教。韩非年逾四十,又是韩王之弟,必须常住韩都,经营当官的机会,不然就可能长久被边缘化。他们师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韩非未必常在身边,而且韩非师事荀子时,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法家或思想家,因而荀子对他的影响不是体系性的,而是智慧性。兼且荀子是三晋之儒,异于邹鲁之儒,在稷下十余年浸染了某些黄老及其他学派的学术,他入秦观风俗吏治,交接秦相应侯,似有几分拥秦之心,授徒也用帝王之术,这些方面与韩非并不隔膜。
还原历史现场的一个有效办法,就是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考察诸子思想产生的地域文化原因。比如,考察老子思想发生的原因,就应该读一读郦道元《水经注》相关记载,因为该书难能可贵地为后世留下老子故乡的若干历史痕迹。这些历史痕迹中极可值得注意者,一是老子家乡苦县赖乡城、甚至相县县城,都是“其城实中”,或者“卑小实中”,并没有高衙大衢,充其量是一个防御性的大堡垒,这些城乡的边鄙状态可见。二是涡水、谷水在苦县、赖乡穿行盘绕,流水的季节性强,而且流经一些山谷,谷水大概因此得名。三是赖乡城以北有老子庙,再北是李母庙,都临涡水,老子庙东院还有九眼井,水是神圣的。而且老子庙只有李母庙伴随,不见李父的踪影,这是令人怪异的。地方风物透露的这三条信息,潜在地暗示着老子的身世,潜在地影响着老子的思想方式。
我们应该如实地承认老子是不知有父的,多么渊博的学者也无法考证出老子之父。他好像是天生的“老子”,而非“儿子”。但他是知有母的,李母庙就在老子庙的北面。我怀疑,老子出生在一个母系部落,才会如此。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在解释老子“姓李氏”时说:“按:葛玄曰‘李氏所生,因母姓也’。又云‘生而指李树,因以为姓’。”这是母系社会获得姓氏的方式。以往人们把这些话当成神仙家言,认为不足信。但神仙家就要编造自己无父吗?葛玄不是明明被葛洪称为“余从祖仙公”,而且有“洪传玄业”之说,又何必编造呢?而且刘安成仙,还要鸡犬升天,全家都飞升到天上。因此老子有母而不知有父,在神仙家编造和隐瞒上是找不出必然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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