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思想在中国被忽视,而为日本重视
经过鸦片战争的打击,一些有眼光的思想家开始重新思考,使得近代出现了一个重要思潮,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鸦片战争一线指挥的林则徐,最早地看到了问题症结,看到中国和世界的差距是两个时代的差距。林则徐在抗英时,就组织幕僚编写了《四洲志》。这本书给出的路径就是学习西方。战争结束后,林则徐受到处分。他把《四洲志》交给了朋友魏源。魏源在《四洲志》的基础上扩充编写了《海国图志》。他讲述的路径也是中国应该学习西方,就是纯粹为了打败它也应该学它。《海国图志》对当时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应该怎么做,进行了很好的分析。比如在东南沿海建立按照西方方式发展的基地,有点像今天讲的特区;接纳西方的技术、资本、人才,发展中国自己的工业。但是当时的中国,无论是统治者、精英还是民众,并没有在1842年之后迅速地接纳他的思想。
鸦片战争结束后,中国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重回原来的状态。从1842年一直到1860年,中国平安无事,大家都不再讲这件事。但是魏源的书深刻地影响了东邻日本。日本在1853年面对西方时,就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路径。我们面对西方是打,失败,拉倒。而日本是开放和发展。这个路径公认地受到了《海国图志》的启发。
“中体西用”的口号引领中国发生巨变
这二十年当中,中国社会重新地回到原来的农业状态,直到《北京条约》签订之后才真正地发生了改变。恭亲王战后上书提出中国的发展路径应该是学习西方。他把十八年前魏源、二十年前林则徐所提出来的向西方学习的方案规范化了。这是中国现代化的起点。学习西方的程序启动后,一波政治家创办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下简称“总理衙门”),终于开始与西方国家建立平等的近代国家关系。
总理衙门的建立是1860年代中国一个重大的调整,从中衍生出了一系列近代化设施。如从它衍生出的同文馆,再从同文馆衍生出的近代教育体制,包括京师大学堂。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一个原则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个口号实行了三十多年,一直到甲午战争失败之后,张之洞在1898年发表的《劝学篇》中仍然强调“中体西用”:坚持学习西方的优点,而不是全盘西化。
总体来说,在这三十年中,这个口号确实引领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1860年的中国还是一个纯粹的农业文明国家,没有城市,没有工业,没有现代军事。在这个口号的指引下,中国的经济在1870年代就获得了迅速增长。到了1880年代,中国建立了自己的海军,而且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的海军系统。另外还可以看到福州船政局、江南制造局、天津制造局这一系列过去中国从来没有的重工业。
容闳、曾国藩、李鸿章、薛福成、马建忠、郑观应这一批洋务派思想家,认为中国在一个农业架构下能够增加一个工业文明,在过去重农抑商的架构下能够恢复商业的活力。在中国传统社会漫长的“重农抑商”的过程中,商人仍然成为“四民”之一。农民和工人是“四民”社会最大的群体,但也是最穷、最没有冲动和能力的一群人。士大夫是中国社会的引领者和中坚力量,但更重要的是商人阶层。郑观应的重商理论讲的是有点西方意义的对商业的重视,不是说像我们今天一样,给商人一个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就是重视了。他讲的是当你的商业利益在外面受损时,你的国家和政府敢不敢为商人而战。这才是真正的保护商业。这个理论如果在当时就引起政治家的注意的话,后来的历史可能就会改写了。
洋务运动中经济增长的原因在于后发优势
中国经济增长到了1890年的时候,法国人的评论是“中国是重回了世界中心”。确实,当时中国的经济位居世界第二,中国的政治力量和对世界事务的影响力,在1890年代初也是重回世界中心。这一点确实不得了。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另外一种思潮,我把它概括为中国优越论。
究竟怎样看待那三十年的增长?那三十年的增长确实是不得了的,从零开始建构了一个以重工业为中心的近代工业。我们今天看,这就是因为中国大步接纳了西方的方式。但当时的一拨思想家认为,中国的迅速成长是因为坚持了“中体西用”,坚持了在政治上不改革了。张之洞、辜鸿铭的讨论都是立足于中国文明本身的优越性。
和诺贝尔奖擦肩而过的中国经济学家、十几年前去世的杨小凯在分析这种后发国家能够快速崛起的原因时,讲到了后发优势。意思是人家在前面已经走了,你现在只要模仿就行。在政治架构不变的情况下,这种模仿力是最强的。因为政治架构不变,就没有人去分享你的权力,就是国家资本主义主导,这种状态下当然发展得快。他回望洋务运动中的增长,认为这体现的不是中国文明的优越性,而是后发优势。
在这样的状态下,中国对外部世界的判断上就发生了偏差。到1890年初期,我们也可以相信中国如果不发生大的颠覆,大概能够在经济增长的基础上进行一些社会、政治、教育的改革。但是,非常遗憾的是,短短三十年的增长,就让中国人骄傲自满了,瞧不起“小日本”了。1894年朝鲜问题发生之后,中日在朝鲜一战,黄海一战。两场战斗都非常短暂,都不表明中国的实力,甚至也不表明日本的实力。但是中国在这个过程当中却发生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鸿章、梁启超、孙中山都说过的“数千年未有之巨变”不是在讲鸦片战争后中国向西方学习,也不是明清时期的“天崩地解”,而是讲甲午战争带给中国的结果。战前中国的增长是在政治和社会架构都没有发生变化的时候的增长。战后中国的变化,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带有一种恐慌和匆忙,这也将近代思想的脉络带入了另一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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