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就是竞争力低下,产业不能升级,产业长期处在中低端。我刚才给大家讲了,我们面临着“前堵后追”。通过降价销售,虽然销售额增长很多,但是效益都上不去。产量增长很多,利润增长速度可能只有销售额增长速度的一半,就是一个销售额的增长,换来是0.5的效益增长,那这个企业不就是越来越不行嘛。所以必须提高它的附加值,提高质量效益,不光能好卖,而且要卖得值。那这个就要靠你的技术,靠你的服务,靠你的品牌来实现。
产业竞争力这个事情,我想多讲几句就是,我们现在在搞“两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但是你们看一看,我们现在已经达到中等收入水平,有人说已经是中高等的样子了,因为2014年超过了7000美金,2015年、2016年可能要到8000美金,按照绝对的中等收入陷阱的说法,跨过15000,我们就算是跨过了中等收入陷阱。但是你们看看我们中国的企业,过去十年的高增长,我们有没有产生出一批世界性企业、跨国公司出来?按我的观察,没有,或者是极少数。
2006年我对500强企业做了一个分析。我把这些数据都记下来。当时中国的500强企业是23家,日本是67家,韩国是14家,台湾是6家,泰国是1家。就是说你一个国家有没有竞争力,你只要看看500强。当然,500强也很蒙人,因为2006年我们有23家,今天已经有100家,占全球20%。我们GDP占全球12%到13%,那时候只有6%,现在已经扩大了一倍,远远超过日本,日本大概只有8%到9%,过两年我们就是日本的一倍。2015年我们超过10万亿美金,日本是不到6.5万亿,美国是16万亿多。日本最高峰的时候是80年代中期,世界500强有100家,GDP占全球的19.3%,这个数据是对应的,你的500强的比重,一定要超过GDP在全球的比重。这是第一个指标。
第二个指标,这里面有大量的有竞争性的国际性企业,更多的是制造业技术性的公司,像服务的、金融的必须是现代服务业,500强的构成里面大部分是这样的,那你就有竞争力。但是很遗憾,2006年我们的数据是,在我们进入世界500强企业的23家企业里,只有两家制造业,还都是在世界上排不上号的,比如宝钢和一汽,还是达不到世界水平。现在100家里,制造业也很少,主要是金融、石油公司、电力公司、电信公司、几大银行,还有几大贸易公司,甚至现在加上建筑公司。我们建筑业搞得好,因为我们的房地产发达,没有一家像三星那样的世界性的制造业,这就是问题了。你靠什么赚钱?不是房地产把房价抬上去卖高价,然后年轻人购买、掏钱,你就赚钱。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国际竞争力,把全球其他国家的钱赚了。人均收入中等到中等偏上主要靠产业竞争力来实现。过去我们是拼资源,从改革开放初的120美金到2008年超过3000美金,今天是7000美金,我们可以通过利用劳动力资源的优势、粗放的发展方式来实现。但是到了这个阶段,你要靠的是产业附加、靠利润率、靠效率才能实现。这是我讲的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就是收入差距。现在我们的收入差距偏大,不能说是两极分化,而是我们的收入差距偏大,而且这个“偏大”很大部分是包含了不公的因素。就是挣钱、发财的这些人,中产阶级不太服。如果服了,问题也不太大,不太服这就有问题了。这样的情况就很像拉美的国家、东南亚的国家。东南亚的国家也是这两个问题:收入差距过大,基尼系数超过0.5。比如泰国,基尼系数就超过0.5,富的人太富,穷的人太穷,大多数都是穷人,没有中产阶级。然后大家不服气,对富的不服,认为是权力腐败,靠各种权力交换来的,不是靠劳动、靠创新来的。我看美国没有人对比尔·盖茨、乔布斯有意见,他们很富。但是在中国,对这些富人确实意见很大,对一些官员的意见也很大。所以这不是光基尼系数就绝对能说明的事情,它是两个问题,就是中国现在收入差距问题、收入分配问题,对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产生双重的压力。
发展怎么受影响?收入大量地倾向于资本,倾向于富人,倾向于有权的人,但他们的消费倾向是下降的、有限的。因为从个人来讲,从家庭来讲,消费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在财富暴涨的情况下,消费是有限的,它的基尼系数会下降,也就是说它有很多的剩余——剩余的资金、剩余的资本、剩余的财富。但是另一边,大多数人收入水平不高,虽然消费倾向很高,但是钱不够。所以就会导致储蓄率高得畸形。然后就会总想投资。为什么投资?因为消费不足,或者是投资太多,影响了消费。那这种情况下,就导致一个死结。所以拉美国家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收入差距过大,导致中间断层,消费增长受到很大的影响。
还有一个影响就是社会的影响,社会不稳定,仇富仇官。一点小事就被放大,实际上很小的事情,但是他心里有气,觉得收入不公,机会是不均等的,在分配上存在各种权力交易,就不服你。很多房地产商发财,人家都不服,这就意味着我们要付很大的社会成本,也就是维稳成本会很高。我讲的这三条都是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原因。可以说,解决了这三个问题就会避免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其他的问题都是附带的。
下面我还要讲两大危机。中国的危机是什么?我概括的就是生态环境危机、城市病蔓延的危机。城市病是很严重的问题。我在中央党校学习的时候,课间拍了几张照片,那天的天空是我见过的极少数几个特别棒的天,蓝天白云,特别漂亮。我们希望天天是这样,实际上大部分都不是这样。
环境污染问题是中国最突出的问题。曾经,我的孩子问我说,老爸,大家都觉得这个雾霾很严重,天气这么糟糕,什么时候中国没有雾霾了。我当时给他一个回答,我说要二三十年吧。他听到以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觉得怎么还要这么长时间。我听到这个以后,心里酸酸的。他18年前出生在北京,生下来就在雾霾中成长,到了18岁,雾霾变得非常严重了,我告诉他还有二三十年才能解决。也就说他可能要到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才真正能见到希望中的那种好的生态环境。他觉得悲哀,我也觉得悲哀。
有一次,美国驻华使馆经济处交流的工作人员问我中国的政策,他说环境问题这么严重,中国政府方面是真的干还是假的干?我告诉他是真的干。因为我们对环境问题的重视,过去是被动,现在是主动的。从老百姓不答应到领导真的想干,已经是一种自觉地想改善环境的反应,这是很不容易的。这个问题迟早能解决,给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肯定解决。中国的环境问题要通过新常态的一些新的思路、新的政策,特别是产业升级的长期措施来解决。
但是对于“城市病”,现在关键是认识不到位,没有人去好好分析它的原因。都认为是城市市中心人口太多、城市密度大,才导致交通拥堵,这完全是不对的。我就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西方发达国家的郊区化是富人的郊区化,富人住在郊区,就像在北京的房山周围,半山区是富人最喜欢住的地方。香港的半山区,其它各个地方城市的那个山坡上、水边,都是富人住的地方,农村都是富人住的地方。我们现在是把穷人都撵到郊外去。
大家知道经济学的二八定律,不管什么社会,富的人总是少数(20%),穷人和中产阶级在内的一般人占到80%。你要解决交通问题,你最基本的选择是80%的人流动,还是20%的人流动,你会产生不同的交通流。我们是把80%的人流动起来,那20%的人不动。现在,富人住在市中心,普通老百姓、工薪阶层穷人都住在郊外,80%的人流动,那产生什么?两大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交通流放大四倍。如果80%的人在市中心,各种服务都是在城市中心,移动是很有限的,这80%的人节约了四倍的交通流。反过来的选择就是扩大了四倍的交通流,这是第一个。比如北京现在实行机动车尾号限行,一天就有400万辆车在跑,实际上它是1600万辆车在跑。而美国的纽约有2000万人口,汽车保有量是1280万辆。美国纽约的汽车普及率在全美是比较低的,只有全美普及率的60%左右,大概两个人一辆车。全美是每个人是有0.8辆车的,一家平均是三辆车。纽约就是让多数人住在市中心,少数人住在郊外,实际上只有300万辆车在跑。你是400万辆车,实际上是1600万辆车在跑。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越住在郊区,越依赖汽车。不是说我发展公交,地铁通到房山、大兴,我就对公交依赖,不是这么回事。他要上医院,只有开车最方便。所以西方发达国家都是越边远的地区、越农村的地区对汽车的依赖越高;越住在郊区,对汽车依赖度越高。公交再怎么发展也没有用,因为很不方便,不能直达,不能保证时间。所以这个跟我们想要解决的交通问题完全相反。我上班从家里到单位五公里,我有五个选择,你们有吗?第一,我走路,我现在一周至少走一次,有时候走两次三次;骑自行车;坐地铁;坐公交;开车。一周五天,我只要开一次车,我减少的汽车的依赖是80%,但是我要是住在房山区,我肯定百分之百天天开车。
所以在未来发展过程中,“城市病”的问题恐怕是影响生活质量、城市运行效率,括第三产业发展的最大问题,比环保问题还要严重。因为人流、物流不畅通。从经济学上讲,就是资金流、信息流、人流、物流四大流。资金流、信息流是根本不需要的,跟城市空间布局没有关系,但是人流、物流则不同。因为人是要活动的,物流要有效率,而城市结构、城市布局就会严重影响你的效率,所以我觉得中国现代化的一个挑战就是我们不适应服务业发展。
服务业发展应该是对城市的结构、城市的效率更依赖。它跟工业不一样,工业可以分散一点,我们可以在县里面搞一个开发区,大量地搞规模化生产,但是一些商业服务必须集中,运行要有效率。按照现在这个结构,我办一个事情,在路上耽误几个小时,那一下子降低了人流、物流效率。这是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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