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铁军：农业3.0时代 如何实现创新与协调双理念（3）

2007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2008年，美国华尔街金融海啸。接着就转化成了2009年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极大。2008年、2009年以后，中国经济再次进入了下行阶段。2009年正是胡锦涛、温家宝这一代领导集体还没交班的时候，他们交班是在2012年，所以经过一点努力，经济有一点回升，但是这个努力的代价很大。到2013年习近平、李克强接班的时候，经济开始下滑，所以这次在五中全会提出“十三五”规划不是一帆风顺的，五中全会也是在危机重重、经济下行的关键时期召开的。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历届领导集体都历经了经济危机的局面，面临的挑战是非常严峻的。历届领导人都靠他们的执政措施有效地缓解了经济危机，恢复了经济增长，但是这个恢复增长都是有代价的。代价是什么呢？就是每当你进入经济高增长的时候，都会出现各种经济关系的高度紧张。物价指数上升，就不得不调控，因为物价指数上升，银行利率上升，老百姓受不了。如果银行利率高到百分之十几，农业完全没有利润，都得给银行打工。所以就得宏观经济紧缩，把利率调下来，利率调下来的前提是把物价调下来。那这样一调，就带来了经济下行，正好经济下行的时候该下一任接班了。在乡镇工作的同志也应该有这感觉，每一任新的乡镇领导班子接班时，你们都得面临上一任留下的债务困难。很多乡镇负债奇高，我不知道我们这儿多少，但是越是发达地区，乡镇的负债越高。

我在南方一个发达省有试点镇，我的学生在那儿做挂职副镇长，在有些县有我的学生挂职做副县长。我们了解他们的地方财政情况，在有些发达县，就县级市的负债就高达几百甚至上千亿。县一级单位、镇一级单位负债能高达几十亿，甚至上百亿。历任追求高增长的领导在交班时都会留下一大堆债务。上一任干部招商引资，得到了政绩，受到提拔了，下一任接手时面临的就是一大堆债务。这个债务要想不暴露，怎么办呢？征地。征到了地，到银行抵押，才能套来70%的地价，拿这个地价你才能把上一任的账平了，不是还上账。跟银行做个交易，我把利息给你交了，你把上一任欠的债转成我这一任新的贷款，银行乐于干这件事，因为银行的账平了，银行的不良资产或者逾期的不良资产贷款不表现出来，也就不表现为地方债务矛盾的暴露。上一任已经提上去了，你得罪他对你没好处，到你这一任你怎么干呢？还得继续把资源拿过来到银行去抵押，再获得贷款你才有发展的资金。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我说这一届政府所面临的是什么呢？是以前多届政府用平账的方式实际累积下来的巨大的债务负担。我们现在的债务有多少呢？明面账来算，有50万亿到60万亿的政府债务。“万亿”可不是小数。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相当高。如果我们把私人债务算上，那恐怕就更麻烦了。为什么得算私人债务呢？从2009年遭遇经济危机以来，制造业明显下滑。为什么？因为海外的危机叫做全球危机，全球危机就带来需求下降，叫做外需下降。这时候你上多少工业？注意，现在叫做“去工业化”。从南方那些所谓改革开放的先行区就可以看到，大量的企业处在破产倒闭的困境之中，大量的劳动力被迫下岗。南方那个被叫做“世界工厂”“世界车间”的地方，现在遭遇到的最大麻烦是什么？大量下岗失业人员违法犯罪，社会严重不安定，“飞车党”“抢包党”大量存在，抓不胜抓。

这些趋势不仅是在广东，现在在福建、浙江也已经很明显了。当企业大量破产、职工大量下岗的时候，会派生出一个什么现象？就是私人债务上涨。现在的私人借债已经纷纷转向高利贷，因为债务链条要断。为了保证不破产，就到处去借高利贷。因此，现在南方民间的私人借贷利率已经普遍攀升到了3分、5分，甚至1毛的都有。3分、5分、1毛这种月息。而且接下来是什么呢？就是你得先把利息给人家交上，如果你借10000，到手的只能是5000，这个现象到处发生。现在河南、山东的债务链开始断裂，大量的民间债务矛盾爆发，举借高利贷的现象开始蔓延到了河南、山东、河北，北京好像还不太明显。但是接着跨过北京，已经进入东北了。现在东北地区县以下，私人借贷利率也基本上属于高利贷了。这个现象蔓延开来，对过去所有把招商引资作为政绩的地方政府而言，都意味着严峻的挑战。因为民间高利贷的链条再破裂，就意味着在高利贷放贷的人中，有很多是政府官员。他们怎么收贷？过去你说你凭借权力，我有审批权，我有监督权，我放点高利贷还能收回来。现在一旦企业倒闭破产，你如果不利用黑社会收高利贷就收不回来了，很多钱是亲友凑的，或者很多钱是你自己另外借了高利贷拿出去放的。所以说，今天的债务链条一方面是地方政府恶性负债，而且债务已经泡沫化了。另外一方面，是民间的私人负债也已经相当严重了。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发展实体经济？哪个实体经济能够产生10%以上的收益率？我们在很多地方组织学生调查，发现在很多地方的县级开发区，有1/3以上的企业已经黄了。企业老板在企业破产之前先说服地方政府帮他征地，说我要破产，拿这块地到银行做抵押，抵押套得现金以后老板跑路。结果征地款他都没付，老百姓就到政府上访，老板卷款潜逃，剩下的债务窟窿由地方政府替他去补，这种现象到处发生。所以那些办开发区的县，现在很挠头，因为他们对付不了。县里财政本来就赤字、负债呢，这些卷款潜逃的老板把债务窟窿也一股脑地让地方政府背起来，老百姓不找你找谁啊？你征的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