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从未停歇的和平鸟

4月3日上午，一缕和煦的春风吹到古城南京，日本第30次追悼南京大屠杀献植访华团27名成员，来到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下简称“遇难同胞纪念馆”），在祭场里，他们恭恭敬敬地向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献了花圈。接着，在该馆的和平公园里，举行了“纪念日本追悼南京大屠杀献植访华团莅宁植树30周年仪式”。人群中，略带弯曲的脊梁和满头银丝的访华团顾问、日本日中协会理事长白西绅一郎先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白西先生在致辞中说：“1985年，遇难同胞纪念馆落成之后，我们就开始筹备植树谢罪活动，从1986年第一次成行开始，至今已有30次。我认为，作为日本国民，在思考中日关系的时候，永远不能忘记4个重要的纪念日：第一个应该铭记的是7月7日，日本军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第二个是9月2日，日本签署无条件的投降书；第三个不能忘记的是9月18日，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第四个是12月13日，日本军国主义在南京开始实施持续六周的大屠杀。我认为，每当到了这4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作为日本的国民，必须反省历史，追悼受害者。”

在遇难同胞纪念馆的馆史记录中，记载了许许多多日本的团队和友人来馆参观访问，次数最多且持续不断的要数日本追悼南京大屠杀献植访华团。从遇难同胞纪念馆1985年8月15日建成开放后的翌年春天起，30年，30个春天，他们像一群和平鸟，每年清明前准时从日本飞到南京，每次都到遇难同胞纪念馆来参观，植树或修剪树木，向南京大屠杀遇难者谢罪，并听取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讲述受害的证言，年年如此做，岁岁不停歇。即使在日本政要执意参拜靖国神社，日本国内否定南京大屠杀历史甚嚣尘上的时候，他们仍然坚持不变初衷；即使在中国发生SARS，许多日本人不敢前来中国，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照例来宁植树。30年前，他们亲手在遇难同胞纪念馆种植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成大树；30年中，他们在南京江北浦口珍珠泉公园里栽种的谢罪树（因为遇难同胞纪念馆内面积有限），已经有5万多株成活，长成了一片绿色的森林。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项活动名叫“绿的赎罪”，目的是用这种方式向中国人民谢罪，向南京人民谢罪。

在30年光阴中，献植访华团发生了一件件感人的事。植树活动的倡导人、日中友好人士冈崎嘉平太先生故去了，他的妻子、儿女手捧老人的遗像，接着来南京赎罪。植树访华团成员谷川太郎老人故去了，他的女儿大泽爱子按照老人的遗愿，从日本带来父亲的部分骨灰，撒进树坑，与丈夫一起共植了一株名为“南京红”的梅花树苗。曾参与南京大屠杀的原侵华日军某炮兵小队长丸山政十，多次参加植树活动，以表达自己的忏悔之情。植树访华团成员野田契子女士，将其父亲田口达雄在战时所穿的一件真丝马甲捐赠给遇难同胞纪念馆，她的父亲所在的六十八联队曾参与南京大屠杀。野田契子要代表自己的父亲向南京人民反省谢罪。今年18岁的日本高中生横田贵大说：“通过在南京参加植树活动，了解侵华日军当年在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学到了日本教科书里学不到的东西。”

30年间，日本南京大屠杀献植访华团成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坚持30年30次来宁植树代表者只有白西绅一郎先生。献植访中团活动的发起人菊池善隆先生与世长辞了，日本首任驻华公使林佑一先生接任该访中团团长；林佑一卸任了，又有冈崎彬先生接任；冈崎彬卸任了，由白西绅一郎先生继任团长；现在由首任团长的儿子菊池健介先生担任第五任团长。30年间，植树访中团的领导人换了一任又一任，团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植树访中团没有停止其步伐，一群和平鸟每年春天飞往南京。其中最主要的组织者，就是白西绅一郎先生，他30年间从未停止过来南京植树谢罪的步伐。在我担任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23年中，我们无数次地在南京、北京、东京握手交流，每次均相谈甚欢，他一直是我最为敬重的日本友人之一。

白西绅一郎先生为何有这样的定力？作为老朋友我曾经直言不讳地询问过他，他也直截了当地告诉过我，他有一个心愿，日本南京大屠杀献植访中团在南京的献植活动一直要坚持下去，直到日本现任首相来遇难同胞纪念馆谢罪为止。朴实的语言背后，是一种对历史强烈责任感及其对中日两国和平友好的守望，在当下日本国内政治土壤恶化，右倾势力抬头的情境下，显得尤为可贵。为此，我愿意代表遇难同胞纪念馆，向这位三十年来从未停歇的和平鸟致以诚挚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