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先秦诸子之迷,领略中华智慧之根(4)

摘要:我们研究先秦诸子,就是研究中华民族的精神DNA。面对先秦诸子留给我们的丰厚文化遗产,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在把握多种多样学科文献材料,包括出土文物文献材料的基础上,运用文化人类学、姓氏学、人文地理学以及考古民族学等方法,揭示历史文化的生命状态与生命过程。

                          迷津之二:《疠怜王》究竟出自谁之手?

春秋战国时期有两次重要思想家的聚会:一次是春秋晚期,孔子到洛阳向老子问礼,这是启动以后三百年中“百家争鸣”的关键;另一次是战国晚期,韩非和李斯拜荀子为师,这给三百年的“百家争鸣”画上了一个句号。这两次聚会,以往都是争论不休的糊涂账,或者尚未破解的千古之谜。今天只讲后一次聚会。《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韩非“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李斯列传》记载李斯“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那么,韩非、李斯是多大年纪、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当了多少年荀子的学生呢?二千年来,人们找不出材料加以证明。战国晚期三大思想巨擘聚首于楚,乃是思想史上大事,有必要恢复它的历史现场。    

梳理荀子生平,他五十岁在齐襄王时代才游学稷下,“最为老师”,“三为祭酒”,在孟、庄之后已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其间他曾游秦见应侯,不能说他无意于用秦。由此在稷下受谗,为楚春申君聘为兰陵令,时在春申君相楚八年(公元前255年)。荀子在楚又受冷箭,辞楚归赵,再应春申君招请,已是两年后了。此时荀子作《疠怜王》之书,以答谢春申君,见于《战国策·楚策四》,而《韩非子·奸劫弑臣篇》也收录此文。一个令人迷惑不解而长期引起纷争的问题是:此文的著作权属谁?如果考虑到荀、韩之间的师生关系,就有三种可能的解释:一是韩非所作,《战国策》把它误安在荀子的名下;二是韩非抄录老师文稿,而混入自己的存稿中;三是荀子授意门下弟子韩非捉笔,而弟子有意保存底稿,留下一个历史痕迹。仔细比较《楚策》和《奸劫弑臣篇》略有文字差异的《疠怜王》文本,觉得上述第三种解释较为合理。原因有五:

一是《楚策》本比《韩非子》本删去一些芜词,文字更为简洁。而且改动了一些明显带法家倾向的用语。将“人主无法术以御其臣,虽年长而美材,大臣犹将得势,擅事主断,而各为其私急。而恐父兄豪杰之士,借人主之力,以禁诛于己也”,改成“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奸,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己也”。改掉了“御其臣”、“得势、擅事”等法家惯用词语。二是《楚策》本在修改《韩非子》本时,增加了“春秋笔法”。把“劫杀死亡之主”、“劫杀死亡之君”中的“杀”字都改作“弑”字,把弑齐庄公之崔杼称“崔子”的四处删去二处,改为直称其名“崔杼”二处。这些都可以看作起草者有法家倾向,改定者为儒家老师,精通“春秋笔法”。三是文中采用的一些历史事件为荀子熟知,而为《韩非子》未见,当是老师口授,弟子笔录的。比如崔杼弑君的细节,可能记录过详而作了删节;李兑在赵国掌权,围困沙丘百日,饿死主父(赵武灵王),乃荀子青年时代在赵国所知。尤其是淖齿在齐国受到重用,竟把齐闵王的筋挑出悬在庙梁上,使他宿夕而死。此事发生在荀子到稷下之前几年,此前未见史载,也未见于《韩非子》它篇,当是荀子初到稷下所听到的宫廷秘闻。这都是说明此文经过荀子口授。四是本文用“疠怜王”的谚语作主题,乃是儒家的命题,而非法家的命题。《四部丛刊》影印元至正刊本《战国策》鲍注:“疠(癞也)虽恶疾,犹愈于劫弑,故反怜王。”也就是说,当国王比起生恶疾,还要难受,还要危险。只有儒家想当王者师,才会如此说三道四;法家是王之爪牙,甚至国王“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也要当国王的狗皮药膏。这样的主题岂是崇尚君王权威的韩非所敢说、所能说。实在是老师大儒如荀子,方能出此狂傲之言。五是《楚策》此文之后,还增加了一篇赋。曰:“宝珍隋珠,不知佩兮。袆布与丝,不知异兮。闾妹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为明,以聋为聪,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惟其同!”又引《诗》曰:“上天甚神,无自瘵也。”赋为荀子创造的文体,引《诗》述志是荀子常用的手法。因此,当都是荀子改定时所加。这五条理由可以证得,这篇《疠怜王》的答谢书,是一篇由荀子授意,韩非捉笔,最后由荀子改定的文章。

过去有学者想证明《疠怜王》的《韩非子》本与《战国策》本,一真一伪,其实这两个文本都是真的,只是过程中的真,不同层面的真。《韩非子》中的文本,是授意起草时的真;《战国策》的文本,是改定寄出时的真。如果以上的考证可以相信的话,一系列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荀子由赵经韩,准备到楚都陈郢应春申君招请时,韩非已在荀子门下,时在公元前253年;李斯在六年后,即秦庄襄王卒年(公元前247年),辞别荀子离楚入秦。即是说,韩非、李斯师事荀子,共计六年,公元前253年至前247年。此时荀子六十多岁,韩非四十多岁,李斯二十余岁。他们聚首的地方是在楚国的新都陈郢(今河南省淮阳),其时楚国首都已迁至东北的陈城(或称陈郢,今河南淮阳县),其地离韩都新郑和李斯故乡上蔡都在二三百里路程之内,交通颇便。那么,他们师徒相聚的方式何如?李斯年仅二十余,正是从师问学的年龄,较常在荀子身边。这又为《荀子》书中李斯、荀子的问答所证实。李斯进入秦国,也向荀子告别请教。韩非年逾四十,又是韩王之弟,必须常住韩都,经营当官的机会,不然就可能长久被边缘化。他们师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韩非未必常在身边,而且韩非师事荀子时,已经是相当成熟的法术家或思想家,因而荀子对他的影响不是体系性的,而是智慧性。并且荀子是三晋之儒,异于邹鲁之儒,在稷下十余年浸染了某些黄老及其他学派的学术。他入秦观风俗吏治,交接秦相应侯,似有几分用秦之心,授徒也用帝王之术,这些方面与韩非并不隔膜。

               迷津之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究竟是什么意思?

《论语·阳货篇》孔子的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此语在妇女解放和女性主义思潮中,最受诟病。对于这个问题,古人也是有异议的,比如朱熹对此就做过一些解释。现在很多场合,对于孔子之于女子的评说也在尽力做一些涂饰。其实,与其费尽心思地为这句话的正确性作辩护,倒不如考察一下这句话产生的历史境遇。在孔子的政治生涯中,两遇女子在两个情境发过感慨。

一次遭遇女子:《论语·微子篇》说:“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齐国怕鲁国称霸,送给他们80个漂亮的女子,迷倒了季桓子,甚至三天不上朝。祭祀的时候,也没有分给孔子一份应得的冷猪肉。所以孔子走了,走得很慢,是在等着季桓子。季桓子是鲁国最大的家族,如果把鲁国的天下分成四部分,季桓子占两份。他甚至比鲁侯还要有权力。孔子走了以后,季桓子就派了人去追孔子,想挽留他。孔子说,那让我唱一个歌吧。孔子借歌声指责“彼妇之口”、“彼妇之谒”。替季桓子挽留的人回去告诉了季桓子。而季桓子则感叹“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就是说,孔夫子因为这帮女子怪罪我了。在如此情境中,发一点“女子与小人”并提的感慨,并不令人意外。与其说孔子在抽象地谈论“女子”,不如说他在批评“好女色”;与其说孔子在孤立地谈论“小人”,不如说他在针砭“近小人”。

另一次遭遇女子:《论语·雍也篇》记载孔子离开鲁国出入于卫国,发生“子见南子”事件。据《吕氏春秋》记载,孔子是通过卫灵公宠臣的渠道,见到卫灵公的釐夫人南子:“孔子道弥子瑕见釐夫人。”这一点,与《淮南子·泰族训》、《盐铁论·论儒篇》的材料相仿佛。这个嬖臣弥子瑕,大概就是《史记》所说的南子派使的人。这次拜访却引起子路的误会,害得孔子对天发誓。而卫灵公却没有因此尊敬和重用孔子,只给他一个坐在“次乘”上,跟在自己和南子的车屁股后面的待遇。引得孔子对如此女子、如此小人,大动肝火,痛陈在卫国,“好色”已经压倒了“好德”,并且为此感到羞耻,离开了卫国。在如此情境中,孔子对“女子与小人”作出申斥,又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呢?

                    迷津之四:为何会有“孙武其人乃子虚乌有”之说?

《左传》没有记载《孙子兵法》的作者孙武。所以疑古的先生都认为孙武其人子虚乌有。吴楚柏举之战记载的只有三个人:一是吴王阖闾;二是伍子胥;三是吴王的弟弟夫概。就是没有孙武。因为孙武是客卿,不是重臣,不像为相的伍子胥,他是帮助吴王阖闾上台的重臣。那时,官方文献通常不记载参谋长或者高级参谋、军事专家,往往把功劳记在国王身上。但是先秦兵家文献《尉缭子》记载,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敢当者,他是谁呢?是齐桓公;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敢当者,是谁呢?是吴起;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敢当者,是谁呢?是孙武。在柏举之战中,孙武指挥吴国三万军队对抗楚国二十万军队。孙武开始是坐在船上溯淮河西,楚军就张着口袋准备让他钻进来,但他突然中途把船抛掉,直插楚国首都,等楚军回援的时候,再打伏击仗。这种打法,就是孙武的打法。孙武《孙子兵法》一个很重要的贡献是把兵家、兵法变成了兵之大,就是说把一个非常有实效性的战略举措变成了一种哲学。《孙子兵法》既是兵家圣典,又是人类竞争生存的智慧宝库与启示录。所以我们要关注不同文化层次的问题,才能走进诸子。

责任编辑:周艳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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