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理想社会(3)

李泽厚: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理想社会(3)

李泽厚:新左派当年坚决反对中国加入WTO,我坚决赞成嘛。当年我与甘阳、汪晖在西雅图争论了两个小时,他们觉得中国经济一定会因为加入WTO垮掉,我说绝对不会垮。当时在美国不是还有学者出了本书叫《中国在崩溃中》嘛。现在看,中国经济非但没有崩溃,中国反而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不是中国在融入全球化的过程中发生的事实吗?新左派实际上是装糊涂。新左派希望走一条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的道路,我也赞成,但他们后来走着走着就不对了,跟老左派结合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发觉你的思想底色一直是唯物主义。

李泽厚:我不否认我是唯物主义者,人不吃饭是不行的。但我不认可辩证法,辩证唯物主义是个伪命题,是根本不存在的。

韦伯区别过责任伦理和信念伦理,知识分子发表看法的时候应该只追求信念伦理,把责任伦理留给政治家呢,还是也要兼顾责任伦理?你在写文章的时候,会更多地考虑学理上的自洽性还是现实的可操作性?

李泽厚:我考虑学理性,现实操作跟学理之间有很长的距离,所以我经常讲爱因斯坦虽然提出了相对论,但与制造原子弹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我感觉你说的中国现代化“四步走”(经济发展——个人自由——社会正义——政治民主)方案也是从可操作的角度提的。

李泽厚:是。但它也只是个大框架,还需要细化,不过我缺乏实证资料,没有这个经验,兴趣也不在细化这个框架上。

有一种观点认为,知识精英与政治精英的结盟,或许是一种现实方案。

李泽厚:什么是知识精英?什么是政治精英?现在教授太多了,连泰斗都太多了(大笑)。

【幕后】孤独者

李泽厚先生旅居美国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里,他每年都回国居住三四个月。

朋友和学生大多知道他这个规律,他回国后,大家都喜欢找他聊天。他不喜欢开会,不喜欢演讲,但乐意与朋友和学生聊天,不过他又不喜欢纯粹的闲聊,他 希望通过聊天了解中国社会的发展现状和知识界的动态。毕竟,他离开中国的时候,邓小平尚未发表南方谈话,他未亲历此后中国的巨变。

李先生为自己的哲学命名为《人类学历史本体论》,按说,他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的,但他总是难以割舍家国情怀,从未放弃过对中国的深切关注。一 个显见的例证是,他前年在中国出版了新书《该中国哲学登场了?》,去年又出版了《中国哲学如何登场》。他还问我,郭敬明的小说为什么畅销,年轻人对王蒙的 作品怎么看。

他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不跟风、自我边缘化成就了他思想的原创性,但长年身处异国他乡,他深感寂寞,甚至孤独。我也为他惋惜,建议他常住中国,这样 对中国的观察就会更加切近,与朋友们的交流也更为方便。他叹了一口气说,他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只要还有人愿意读他的书他就满足了。

这一次与我一起同李先生聊天的是几个教授。临别时,国内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陈明教授邀请李先生明年再聚,李先生的回答让大家一怔:“前提是我明年还活着。”陈教授主张建立儒教,他的话接得也很快:“我们儒教会保佑你的。”这话逗得李先生和大家哈哈大笑。

与我们告别后,李先生夫妇将去耶路撒冷旅游。他说,也不只是为了旅游,他想去看看那里的人的宗教信仰到底深到什么程度。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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