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者之间的关系同样极其复杂。例如,一方面,全球化同新的科学技术一道,使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今天拥有了40 家以不同的语言服务于不同族群和文化人群的广播电视台。另一方面,世界上许多人也对人们称之为 “麦当劳化”的现象表示担忧——担心在未来,所有人将生活在单一文化之下。适应的压力与生活质量的丧失同步增长。一种全球化的消费文化将是贫乏的、毫无生气的,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这种忧虑。
○ 今天,消费品确实日益淡化了人们的文化认同。那么,文化认同在关于全球化的争论中究竟起到何种作用呢?
● 文化认同不仅对于人们创造性地应对全球化的挑战极其重要,而且还是经济增长和发展的前提条件。一个社会内在的文化纽带对于提高共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正因为如此,在世界银行任职期间,我曾特别强调文化认同的重要性,并制定了相应的纲领。在我看来,文化认同是成功发展的关键,有一个专业词汇叫作 “社会资本”,即人们保持建设性的良好关系并相互交往的方式。我觉得,所有国家都应当特别珍惜这种认同,保护好这种社会资本。我想,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我们需要这种多样化的认同。我们可以是巴伐利亚人,是德国公民和欧洲人,但我们作为世界公民,却是整个人类的一部分。重要的是,我们大家在这种多样化的文化归属感中,都拥有人权。我们可以是一种宗教的信徒和一家企业的员工,但绝不能相互排斥。一个成功的社会必须促进文化认同的多样性。在运行良好的社会中,所有的文化族群都应该和谐相处。
○ 您是否主张全球经济应当经历一次道德和伦理转型,以便更好地服务于所有人? 在《全球化的机遇》一书中,您曾将新自由主义,即把我们推入危机的新自由主义,形容为一艘几乎无法改变航线的战船。
● 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原教旨主义从来就是一种服务于特殊利益的政治教条。新自由主义好似一只装满各种方案的魔术袋,它建立在原教旨主义的想象之上,以为市场可以自我调节,资源可以有效利用,利益服务于公众。这种市场原教旨主义构成了 “撒切尔主义”、 “里根经济学”和所谓 “华盛顿共识”的基础。私有化、自由化、一意孤行推高通货膨胀的独立中央银行等都被强化。
至于经济理论,它从来就不屑一顾——这一点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此外我们也应该明白,市场原教旨主义并非建立在历史经验之上。从这一事实中吸取教训,或许能让我们透过目前笼罩在世界经济之上的这片阴云而看到一缕阳光。
○ 如此说来,面对危机,您看到了变革的机遇?
● 应当看到,公开质疑新自由主义是否有效的党派在许多国家掌握了政权---拉丁美洲就是例子。世界上到处都有选民在用他们的选票明确表示: 不,我们不相信它,它将给我们带来损害! 即使一些机构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工作人员,也不那么自信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是否正确。1997 年,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资本市场自由化时,我曾问他们:“在采取这一措施之前,你们难道不应当先做一番调研吗?”“不,”他们说, “用不着调研,我们知道肯定能行。”2003 年,当调研不得不进行时,事实已经证明,资本市场的自由化并未像他们所预期的那样,促进了经济的增长; 相反,这个系统变得更加不稳定了。到了2008 年,再也没有人能够对这场大萧条视而不见。尽管许多机构的人仍然死抱着旧的教条不放,但他们至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 这意味着,人们不再相信那个关于可以自动调节一切的 “无形的手”的神话了,而是认识到,倘若要把这只 “无形的手”真正变成一只 “公正的手”,调控就必不可少?
● 完全正确! 在这一点上必须强调,对于全球化的市场来说,国际贸易既不自由,也不公平。现行的贸易规则是极端不对称的,富国的利益凌驾于穷国之上。最贫穷国家由于现行的贸易规则,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艰难。只要看一看所谓的 《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就会明白,这个协定与自由贸易毫不相干。假若事实像这个协定所声称的那样,那么它便应当写上: 我们取消我们的贸易补贴,你们则取消你们的; 我们拆除我们的贸易壁垒,你们也拆除你们的。
然而事实上,这个协定虽然有几千页之长,但 “自由”一词仅仅出现在它的标题中。把这个文件称为 “贸易指导方针”也许更加合适,因为它只不过促进了有利于工业国的对外贸易。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实行过 “自由资本主义”,有的仅仅是政府的财政补贴,所谓“自由市场经济”不过是一个神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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