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没学会争论”
饭局开始后,陈里提议每个人讲一段自己的故事,或是说说自己对国家建设的一些想法和建议。
章扬讲了一个很多年前她在海南一酒店上班时遭遇的故事。那时,她刚从大学毕业,应聘到一酒店做服务员。某次饭局,在端菜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把一滴油弄到了一官员的衣袖上。
“对不起。”章扬连忙道歉,并准备拿毛巾帮这位官员擦拭。
“对不起有什么用,这么贵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还没等章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杯水就泼向了她的脸。
因为烫,章扬本能地把手上的冷毛巾捂到脸上。顿时,两行热泪流下。尽管伤心,但她并没有选择反抗,擦干脸上的泪和水,继续为官员服务。随后,官员秘书拿了500块钱给她,让去医院看看。她拒绝了,“自尊不是拿钱就可以买的。”
由于表现好,章扬被提为酒店服务员领班,迅速走上领导岗位。她说,在酒店上班那几年,她见到了太多的公款吃喝消费,“我还见过一餐吃掉十几万的官员。”
陈里听完很惊讶,不断地追问章扬,希望她说出这官员的名字。章扬说,已记不清了。能记得清的是,从此,她知道了,人的成长,要学会忍耐。
轮到储卓时,他跟陈里争论起了农村土地流转的问题。储卓认为,应该让农村土地种植规模化,然后把剩余的劳动力解放到城市中。
陈里觉得他的想法太过于简单,至少现阶段的城市还不能完全容纳已在城市中的农民,更何况还要再来。“让他们上楼了,就是真正的市民了吗?等想回乡村了,发现地又没了,如此下来,这种身份的徘徊很容易导致他们犯罪。”
储卓有点激动,他提高嗓音说,乡下的地现在很多都是荒着,没人种,赚不到钱。既然荒着,还不如租给种植大户,让他们规模化生产。
陈里不同意,他认为土地是农民最后的依靠。“我们中国土地是不能荒的,13亿人的吃粮问题全世界谁都解决不了,谁要把这个忽略了,谁就是罪人。18亿亩土地红线不能动,也不能闲,中国如果发生粮食危机,后果比任何战争都严重。”
如此争论20分钟左右,储卓不再说话。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他说,当时还是有人附和陈叔的意思,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我们现在只知道服从,还没有学会争论。”
但储卓承认,争论的氛围很民主。“我也见过不少官员,但陈叔身上的那种平易近人和包容,我很少在我接触的官员身上看到。”参加饭局的林勤说。
“希望大家坚持理想”
饭局接近23时许,赵建钢所带的6岁孩子已睡着,有人建议饭局到此结束。于是,章扬便提出让陈里做最后的总结,众人同意。
陈里说,他是农民的儿子。家乡在秦岭南麓伏牛山区的一个小山村,地无三分平、路无一里直。初中时,父母早亡,他也辍学了,带着6个弟妹。在“愚公队”劳动过,当过夜校老师。改革开放之后,读了大学,后来又从新疆考上研究生。
博士毕业后的8年里,他一直致力于三农研究,去年还出了本专著《经济利益与中国农民犯罪原因研究》。请农民工吃饭,从那时起,就在他心头落了根。
储卓说,此次饭局最大的意义,就是拉近了官员与民众的距离,或多或少可以化解一些矛盾。“不交流,他们永远不知道基层的人怎么生活。”
让陈里欣慰的是,饭桌上“没有人把我当官看了”——开始时,很多人称呼他“陈厅长”,被他止住了——“今晚这里没有(副)厅长,只有从农村大山里出来研究农村的陈里,和农民工、新生代农民工。谁再喊(副)厅长我就罚谁喝酒。”
最后,陈里让大家别发微博,就当是朋友聚餐好了。而吃饭只跟学术有关,跟他的工作没有关系。他希望大家能过得好,坚持自己的理想,坚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往前走,就有希望。
可此次厅长与农民工的饭局,还是被发到网上,并引发议论。这让应邀而来的张相横很愤怒:“他把善的力量向上传播,如果这也算作秀,那么我情愿所有的官员都作一次秀看看,都请老百姓吃餐饭。”
饭局结束时,已是深夜23时30分许,章扬走出同盛祥泡馍馆,觉得夜色中的钟楼特别美丽。她说,“有光的地方,就不怕天黑。”
送完所有参加饭局的人,陈里结账时发现,本应该在10点打烊的同盛祥为他们的饭局把时间推迟到了他们饭局结束。此前,陈里要为所有来参加饭局的人支付车费,均被他们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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