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游行集会新法案：维稳还是惹祸？（2）

“限制”法案立即引起媒体骚动 

下议院通过议案之后，上议院尚未讨论之时，“莫斯科你早”电台对这个法令做了一个简断的评价，颇能代表一些俄罗斯人的想象。这家电台说：“莫斯科，早上好！公民们，早上好。……从此以后，如果大家在街上散步，相伴的人多了，而你又恰好没有事先申请散步，你就有可能违反了“限制”令，就可以以‘违反游行集会法’对你罚款了。”

但是，最早爆料的，并非俄罗斯媒体。5日晚11时50分，国家杜马刚刚散会，BBC电台立即报道了这个消息，并估计：这个法案在俄罗斯联邦最高会议（即上议院）不会遭到否决。这个猜测不到12个小时，就被证实了。BBC真准！

6日开始，俄罗斯各大新闻媒体大幅度报道和评议这个消息。国家杜马中的反对党之一：“正义俄罗斯党”的网站立刻把自己的党代表在杜马上的激辩发布出来。杜马中的另一个反对党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也立即表态，抗议这个新法案，并宣布：将永远坚持这个抗议的态度。

社会专家也在深夜发表意见，认为这个法令意图限制公众的集会、游行，但是，很有可能，这个法令就会带来新的骚乱，因为社会的各种反对政治派别对那些限制自由的法案本来就是无所畏惧的。

6号早晨，倒是那些经常在俄罗斯街头组织“违法”游行示威的激进反对派们，还没有反应。大概他们还在睡觉。在国家杜马中，这些极端反对派没有代表，所以，国家杜马12个小时的激辩，以及最终在午夜的最后表决，他们尚不知情。不过上议院还是预防万一，事先在大楼前布置了栅栏和防暴警察，但是，“他们”没有出现。

8日，“他们”开始零星出现在莫斯科和其他城市街头。

9日，这些反对派似乎都醒来，新的抗议活动开始了。这些激进派，果然像社会学家预想的那样“无所畏惧”的行动了。

奥列格·柯兹罗夫斯基联合谢瓦·切尔诺作勃和娜斯佳雷巴琴科发表了声明说：“按新法规，最近一年有过‘刑事’问题的人士不得申请组织游行集会。然而，我们三个将公开地说，我们今年都被拘捕过，但是我们依然要号召大家6月12日俄罗斯日上街游行集会。”这些人的态度有一点代表性，他们经常“出入”警察局，根本不在乎新法的“强制劳动”期限。

6月9，莫斯科政府同意俄罗斯共产党在6月12日举行游行集会，游行依然是莫斯科的核心区域：普希金广场到萨哈罗夫大街。

6月9日，苹果党和团结工会组织发布“自由俄罗斯宣言书”，并准备在12日集会上签名通过。宣言书主要回答三个问题：为什么普京的生活同时给我国带来什么灾难性后果，国家如何摆脱普京主义，以及如何改善普京后的俄罗斯。

6月10日、11日，在莫斯科街头，我至少发现了十种号召大家上街的小方纸片的宣传卡，似乎并非出自一个党派。

游行集会“大罚单”的背景

普京获胜，也是“统一俄罗斯”党的胜利，甚至应该说，这首先是“党”的胜利。5月7日，普京的就职宣誓视频，典礼大厅辉煌大气、就职路上祥和安静。但是，媒体的镜头一转，或许就避不开警戒线外面的示威人群。

4月的莫斯科，比较沉寂。进入5月，莫斯科之春便开始骚动了。1日的劳动节大游行，比较和平。6日被批准的“百万人行军”，在博罗特纳亚广场爆发冲突，最后有450人被抓捕。7日，普京就职仪式，有人在莫斯科中心示威，警察比较客气，驱散而已。8日、9日则有400人被拘捕。

正如联邦委员会女主席所言，早在这个时候，统一俄罗斯党就开始在国家杜马提出修正游行集会法的议题。

11日，统一俄罗斯党，正式提交新法案，将行政违反游行法的最高罚款额一下子提升到150万卢布。并准备在18日“一读”新法案。

13日，莫斯科文学艺术界举行“监控的散步”，5万人参加，声势比较大。

14日，艺术界再一次举行“监控的散步”，五花八门的行为艺术被拉上街头。

这期间，另有一个活动也是新法案的重要背景。

5月6日，“百万行军”行走到莫斯科花园大环的“清池”（Чистые пруды）公园的时候，有些游行者就停下来，安营扎寨了。平日，“清池”地铁站和“清池”之间，就是流浪汉盘桓的地方。这一次，“百万行军”的人也露宿在这里了。白天晚上唱歌演戏讽刺当局。

16日清晨，警察出动，捣毁了“清池”抗议者营地，驱散了席地而卧的坚守者。

随后几日，圣彼得堡也艺术界的“监控的散步”，也有“百万行军”。

我们再看执政党的背景线：

5月26日，统一俄罗斯党召开大会，选举梅德韦杰夫作为党的主席。他第一场讲演的主题就是全党要齐心协力“巩固”胜利。

3月4日的选举，普京虽然胜得毫无悬念，但是，这个胜利并非不是“薛定锷的猫”。2012年的5月，普京就任新总统，俄罗斯并非进入秩序，反而进入一种动荡。

那么6月6日通过的“大罚款”法案，可以说是梅德韦杰夫率领这个党为巩固自己的执政党地位而迈出的第一步了。

新法案的提出，显然是为了稳定5月的骚动。

“限制集会游行”，从法理上说，是针对所有党派的，包括“统一俄罗斯”党自身，但是，作为“执政党”，它的集会游行，总会是合法合理并且是祥和的，就像大选投票之夜，支持普京的集会，在莫斯科的核心，它阻断交通的时间和范围，参与这个政治集会的人数、方式都是“狂欢式”的，莫斯科市长对这场集会的申报和监督完全是“欢迎”态度。集会的时间，也没有一个限度。同样，在第二天“普希金广场”反对党的集会，地点被严格圈定，时间被严格执行。超出这个规定的，统统按现行的“限制游行集会”法一一法办。

其实，作为执政党和他的领袖：总统＋总理，已经占据了最突出的话语机会，应该说也无需游行集会了，特别是无需抗议性（自然很容易爆发出过激性、极端性动作）的游行集会了。

所以，5日子夜，最后表决的时候，国家杜马中238位“统一俄罗斯”党的议员全部投了赞成票，为了巩固胜利，步调绝对统一。

反对派的“意大利式罢工”

这项法案对执政党的正面意义是绝对明显的。

反对党未来政治斗争的主要手段是群众的游行集会，在国家杜马当中，作为绝对的少数派，政治观点、政治智慧，政治抱负根本没有展现的舞台空间，只有广场，只有大街，尚可展示作为政治家的政治才华。如果这个“游行集会”大罚款法案通过，等于削减，甚至等于剥夺了反对党的政治空间。所以反对党极力反对。

和普京竞选总统的五个总统候选人之一谢尔盖·米罗诺夫在5日长达11小时的激辩中最为激动，他认为这个新法案是对公民权的最大损害，他坚持反对这个法案。上面说过，这位米罗诺夫有特殊的代表性。他曾经是联邦委员会（上议院）的主席，又是“正义俄罗斯”党的主席，去年为了参加竞选总统前，离开了这两个“岗位”，目前，他是议会中“社会民主派”领袖。他和他的“同党”在5日的国家杜马争论中，发动一场“意大利式罢工”来表示抗议。

许多政治性的词语，经过几个转折之后，到了汉语，意义就难以捉摸了。这个所谓“意大利式的罢工”，在英语的世界是“Work-to-rule”，它在辞典里被直译为“按章工作”，离这个词要表达的意义有点远，有人说它意思就是“怠工”，似乎也不对，汉语的“怠工”，字面的意思是“占着岗位上不干活，消极反抗”，在马克思主义工人运动理论中，是指工人运动的第一阶段：从消极怠工到破坏机器，如此等等。但是，在俄语体系里，它是指“按照法律的程序”抗议。据说这种“程序”抗议源自于1904年的意大利。源自于意大利语的“白色罢工sciopero bianco” 。各种社会运动也不知为何，不知何时都标上颜色，如今甚至愈演愈烈。

米罗诺夫在6月5日11个小时的议会斗争中的“意大利罢工”，实际上是不断的对这个法案提出修正案。他的同党，以及其他反对党，前后提出了400多项修正案。从最终“限制”法案被表决通过的结果来看，这些修正案也无非是“干扰”了一下执政党而已，也无非是“捣捣乱”而已。

但是，毕竟还有一定的意义。第一，这样的“修正案”让这个法案经历了杜马会议罕有出现的“三读”程序。第二，修正的条款毕竟降低了最初提案的罚单标准。第三，由于修正案的拖延，由于漫长的争辩，议会内外，国家杜马的性质全部显露出来。这个过程再一次证明，去年年底由于国家杜马选举所引起的那场风波是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国家杜马的选举，已经在决定未来的方方面面。未来的政治角逐，要从争取杜马席位开始。杜马失去了阵地，杜马之外的广场和大街也会被法案逐渐限制。

为什么杜马要“三读”

6月5日的国家杜马的“限制游行集会”法案，经过漫长激辩，经过了“三读”才在深夜11时45分表决通过。这里所谓“三读”，应该理解为“三审”。“限制”法案提出，执政党当然希望迅速表决。一旦进入表决程序，按照俄罗斯的议会法，只要有226赞成票，就可以通过。统一俄罗斯党有238个席位。十天前，全党已经被团结在党主席周围了，所以稳操胜券。所以反对党只能竭力拖延，用修正案来“捣乱”。

米罗诺夫以及其他的反对党揭发执政党抛出提案的时候就有预谋：“第一读”大罚单的数额似乎是一个天价。

而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显示执政党的政治智慧了。执政党深知：反对派知道表决必败，所以一定会提出“修正”，所以，他们提出的提案先把罚款的“价码”定的很高，事先就已经“预留”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政治有的时候很无耻，有的时候又很有趣，5日的长长激辩，大多数时间真的都是在几卢布几卢布地“讨价还价”。

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一开始提出如果“游行集会”违规，组织者将被罚款150万卢布！真是狮子大张口！“三读”之后，降到最高罚款额可达30万卢布至60万卢布，绝对还是让人咋舌！至于具体细则，以及强制性劳动的规定，则是一个很复杂的分级罚款单子，我实在不能一一读懂。

“三读”的罚单，比“一读”罚单，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反对党的争辩，应该说还是有意义的。但是，这个罚单，比现行的游行集会法规定的罚款，高出了几十倍！

所以，这个新法案还是会惹起众怒。而去年11月开始，在被俄罗斯国家杜马选举舞弊引发的俄罗斯抗议风波中的怒民们是根本不理会限制游行集会法案的，并不是因为那时候的那个“限制”法案罚款力度低，而是苟遇不公，民心不惧矣。

“限制”令的“普世”性

为何执政党理直气壮的提出了“限制游行集会”法案？为什么反对党只能在“限制”的罚单数额上讨价还价。原来这是一个“所有民主国家通用”的法规。

提出“罚款”新法案的议员说：世界上所有的民主国家都一个关于“游行集会”的罚单。

原来，对游行集会加以限制，竟然也是“普世价值”之一！

比如，美国的“罚单”是如果游行集会超过预报人数，组织者将被处罚3000美金的罚款，这是一个最低数，然后超过人数，每增加40－45人，就会增加300美金。另外，如果游行集会中使用了武器，将会被剥夺自由，最高可达十年。

德国、意大利、法国、英国，也都有各自的“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