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森林重庆”,这是重庆官方从2008年就开始提的一个口号。按照原计划,当年兴起的创建“国家森林城市”运动,本是要在今年4月达到高潮的。但如今,在重庆这个口号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当地政府曾一度以“绿色革命”的名号为“创森”彰显气势。该市造林1688万亩,种植各类苗木15亿多株。“三年造了三十年的树”,重庆市委主要领导去年曾自豪地表示。
这种大手笔显然获得了“国家森林城市”评选的主办者—国家林业局的青睐。今年2月22日,各大新闻网站都有类似“第九届中国城市森林论坛暨国家森林城市授牌仪式,将于4月6-8日在重庆举行”的快讯;3月中旬,重庆市团委甚至在网络上公示了130名服务论坛的志愿者名单。
但时至6月,论坛仍未举行,重庆“国家森林城市”的头衔也未能戴上。
2012年6月4日,团重庆市委志愿者工作部的雷筱对《南都周刊》表示,他们招募的志愿者处于待命状态,重庆方面仍在与“中央方面协调”,但论坛延期到何时,他们也不知道。
遭遇“创森”(创建国家森林城市)尴尬的城市,除了重庆,还有青岛。
今年3月份,青岛为“创森”启动“植树增绿”工程, 投入逾40亿元造林,计划栽植景观树、更新补植行道树以及各种乔灌木1000万株,但此举遭到不少市民的反对,并很快引发了网络上的一片声讨。
争议四起
2004年,全国绿化委员会、国家林业局启动“国家森林城市”评定。截至2011年6月18日,全国共有31个城市当选。
有一种观点认为,“国家森林城市”的评选,和由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主管评选的“国家园林城市”概念接近,标准重叠,而后者的评选肇始于1992年。
据《南都周刊》记者了解,“国家森林城市”评选活动一出,其合理性就遭到诟病。质疑之一就是,该评选并未经过国务院批准。
2011年,全国评比达标表彰工作协调小组负责人答人民日报、新华社记者问时表示:为有效遏制评比达标表彰活动过多过滥,根据党中央、国务院要求,2006年至2009年间,全国共清查出各种评比达标表彰项目148405个,保留4218个项目,总撤销率为97.16%。
协调小组要求“严格按照公布的项目名称和周期组织开展评比达标表彰活动,自觉接受社会监督”,并特别说明,审批权限不得擅自下放或者变相下放。中央和国家机关、人民团体、有关社团的评比达标表彰项目由党中央、国务院负责审批。
在2011年5月4日,该协调小组还向社会公示了《中央机关等单位评比达标表彰保留项目名录》,据本刊记者查询,此名录中,住建部的“国家园林城市”在册,而国家林业局在册的7个项目中,并无“国家森林城市”一项。
协调小组指出,该名录涉密等项目不予公布。但“国家森林城市”显然不属涉密项目。
这只是森林城市评选存在争议的一部分。更致命的质疑来自于这样一种声音:“国家森林城市”的评比是否真的推动了城市的绿化和生态改善?
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副院长李迪华在接受《南都周刊》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不管涉嫌山寨的“国家森林城市”还是“合法”的“国家园林城市”,这样的评选都是荒唐的,“是不尊重中国地理气候的反科学、反智的行为,对公众的城市观念造成巨大误导”。
李认为,中国土地资源极为紧张,为了创园、“创森”,把农田、湿地改造成绿地、森林,是极大的浪费,也会破坏生态平衡。加之中国各地地理气候差异很大,“国家园林城市”、“国家森林城市”的评选标准,许多指标很落后、不合理,尤其是一刀切,片面地追求高绿地率。
李迪华曾考察过西部一个半荒漠化城市,这座年均降水量仅159毫米的城市为通过某项评选,盲目增加绿地。该城市用水要从90多公里外的沙漠地下湖汲取。“仅仅为达到10%绿地率,就要消耗该城三分之一的总用水量。”李说。
“园林派” 炮轰“林业派”
早在2009年,由住建部主管的《中国建设报》曾组织过一次专家圆桌论坛,主题是“森林城市”评选存在的问题。
此次论坛或可看做绿化评比表彰界里的“园林派”对“林业派”的炮轰。
最猛的火力来自北京林业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陈俊愉。90多岁的陈俊愉院士说,他曾被邀请参加林业部门主办的“国家森林城市”研讨会,会上他几乎拍了桌子,“你们现在搞的这一套完全是违背科学的,我马上退出,我以这个为耻”。
“国家森林城市”标准中包含了城市建成区绿地率,建成区的绿化覆盖率,人均公共绿地面积,城市中心区公共绿地面积,公园和公共绿地的分布距离,城市绿地的认建、认养、认管,城市古树名木的保护管理等指标。这和“国家园林城市”的评价指标多有重叠。中国城市规划研究院原副总工刘家麒说:“如果按照这个评价指标去做,必造成城市管理政出多门、管理秩序混乱和重复决策。”
全国政协委员刘秀晨认为把城市和森林两个词叠加在一起不合适。从城市用地性质来讲,城市不可能成为森林,“森林城市”的评选与国家土地政策相悖。
两院院士、中国规划学会理事长周干峙的观点也很干脆:“森林城市”的概念是中国的独创,荒唐得让人耻笑。“对于‘森林城市’这个问题,很显然是没有现实可能性的。随着土地政策的收缩,别说在城市市区内搞森林建设是不可能的,就算在城市郊区都将变得不可能了。”
华中农业大学教授,联合国气候框架专家委员会专家包满珠认为单从城市作为一个人工建筑群体、人工生态系统而言,从用地性质上分析就是不可能与森林搭界的。园林应该是人居环境的最高级最完美的形式,森林则是一个初级形式。“我觉得如果说一个城市已被评为了国家“园林城市”,再去创建“森林城市”,实质上是一种倒退,是自我贬低的,也可以说是当地政府领导思路观念、情趣素养等落后的体现。”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园林派”的质疑可谓刀刀见血,但“林业派”却很少公开回应。
《中国房地产报》曾在2008年的报道中有这样的描述:对“园林城市”和“森林城市”这两个概念,虽然国家林业局新闻处的一位人员斩钉截铁地告诉记者“绝对是两码事”,但他对二者的具体区别却拒绝回答。
重庆“创森”考察验收专家组成员、国家林业局副司长赵良平2011年底曾发表评论,或可看做“林业派”对“园林派”做出的隔空反击。
赵良平说,在“森林城市”建设过程中,要提倡自然美与人工美科学搭配,森林净自然的美,甚至一些净自然的景观,可能比人为造的美更适合当代人的品位。
“因此,‘森林城市’建设过程中应以遵循净自然为主。”他认为,净自然景色还可降低今后经营成本,就如矿工穿白衬衫下井一样,既不和谐,又将增加换洗衣服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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