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钱”不能解决社会抗争的问题
时代周报:就目前中国社会出现的种种抗争问题,官方主要做法是强调政府的作用(管得越来越多)、重视民生问题,给“钱”是其惯用的手段,对这一做法您怎么看?
赵鼎新:的确,目前中国政府主要是靠钱来解决问题,所谓“人民内部矛盾用人民币解决”。譬如最近杭州的出租车司机罢工,仅仅一天就解决问题了。原因是政府出面了,司机每拉一趟政府给一块钱,如果拉30个人,就有30块钱,司机当然都愿意干了。必须指出,本届中央政府出台一些“民生”政策,给老百姓带来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政策我是赞同的。因为前一阶段,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发展中,许多老百姓变成了弱势群体。
但是,以钱来解决问题的背后有两个问题。一是它背后有着一个不能成立的假设,即“所有的老百姓都是好人,只要搞好民生,他们就会满意。”目前政府“给钱”的这种做法,就好比一个有十个儿子的妈妈在分财产。如果十个儿子不管其贡献如何都得到一样的收入,不但儿子们失去了对家庭做出贡献的动力,而且认为自己做出贡献较大或者是值得被宠的儿子们就会不满意,而如果谁能闹谁给钱多的话那么十个儿子就会欲望越来越高,并且最后个个都成了“刁民”。一旦你闹事就给钱,以为别人会满足,但是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百姓的欲望是会不断提高的。目前,无理取闹型抗争就是老百姓在政府花钱“维稳”的政策上寻找机会的产物。
“给钱”造成的第二个后果是,中央政府会以为只要给钱老百姓就能解决问题,会越来越倾向于把所有的资源抓在自己的手里,越来越变成一个“强国家”。实际上,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深受文革极左思潮危害的国家来说,“强国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特别是,一旦失去了意识形态的支持,国家力量越强,百姓对你的要求就会越高,政府执政的难度就会不断加大。在我看来,政府应该“给钱”,但只能给那些最应该的“钱”,即国家建设的是普遍性的医疗和权益,提高福利政策。现在,有趣的是,国家给普遍性的钱给的不多,对那些个别闹事的则是“谁闹事就给钱”的特别多。
时代周报:那么关于社会抗争中“暴力”的使用,是不是应该有一个限度?
赵鼎新:不做道德评价的话,政府本身是暴力机器,它一点都不使用暴力是不可能的。这里面,的确有一个限度的问题。暴力怎么用法,采用何种手段,这背后是不是有精英共识,是不是有法律基础,是不是能给被压制的一方递送一个清晰的信息,使他们知道他们的“自由”的边界,这些都是关键。在我看来,暴力,一方面是政府的强制行为,另一方面如果使用合理的、在法律背景下、可预测性的暴力,实际上是老百姓讨价还价的另一种方式。因为,如此一来,人们便知道我怎么样闹事就不会被镇压,而政府则把抗争纳入到了体制允许的轨道。
可中国问题的关键是,很多官员不这样想,他们总想自己方便。自己方便了,法律就失去了严肃性。他们有的不讲原则的取悦民众,有时又滥用“暴力”,这些都会造成长期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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