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丹：马克思主义新闻出版观（4）

下面我们就回到一个比较小的问题——新闻。前面说了，马克思、恩格斯一生基本上是一个新闻工作者，那么他们对新闻的认识也是非常深刻的。光是给纽约每日论坛报写稿就写了12年，他们书信经常讨论怎么写稿、要写什么东西等等。我们的教科书就谈到了什么是新闻。新闻就是新近发生事实的报道。可是我们知道，新近发生的事实，99%都是不值得报道的，都不可能成为新闻的。也就是说必须打破循环往复发生的事实，出现了异常变动，才是新闻。所以马克思、恩格斯多次谈到这个观点，变动产生新闻。如果没有变动，今天我上班了，明天我上班了，绝对不会是新闻，尽管是事实。这一点他们认识得很清楚。所以像我们的新闻理论，其实也应该强调，新闻不是新近发生的事实，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变动。没有变动，就没有新闻。

那么有了这个观点，马上出现第二个观点，就是新闻层次的变化。我们的网络可以随时随地来调整，但是其他的传统出版物，是定时出版的，可是在定时出版的时候，在一定的时间里面，比如说一天24小时，一周两次，新闻发生的概率是不一样的。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时候新闻很多很多，有时候新闻很少，可是总得有头版头条。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新闻的层次变化。也就是说，有的时候不太重要的新闻，必须把它提升到头条新闻，这种情况经常有。所以我们有些媒体呢，不得不在考虑处理头条的时候，挺头疼的，特别在没有新闻的时候、新闻很少的时候。恩格斯说，新闻有淡季，有旺季，恩格斯也琢磨得很透了。但是到了旺季的话，恐怕就是另外的问题了，重大的新闻可能占据所有版面，其他相对重要的新闻，可能连版面都上不去。最典型的就是9.11事件。9.11以后的第二天，《纽约时报》要闻版28个版，前27个版全部是整版整版的9.11新闻，连广告都没有，只有第28版是一整版广告。而过去《纽约时报》的要闻版，起码广告占40%以上，这是由于发生特别重大的新闻。这种情况同一天也发生在《泰晤士报》。全世界的报纸恐怕唯有中国的《人民日报》没有把它作为头版头条。《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是江泽民举着火炬，全运会火炬接力典礼开始。这说明我们的新闻工作者不尊重新闻价值，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是我们学理上还是要讲新闻价值的，不管你是什么报。党报也是报，首先也要尊重新闻工作的规律。

第三说一下新闻时效。马克思第一次当报纸主编是1842年10月15号，他上班的第一天，写的第一篇稿子叫《第179号社论》。在这个社论里面，他论证了哲学和报纸的差异，哲学没有什么时效概念，但是报纸就不行了，报纸一般的性质就是经常为战斗做准备，就是对于急需报道的、耸人听闻的、当前问题的热情关心，这就是报纸。我想除了报纸以外，现在的网络传媒更是这样，也就是要随时地做战斗准备，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重大新闻。为什么我强调这种时效概念？直到现在我们的很多新闻，包括电视新闻，都是“日前”新闻满天飞。什么叫日前？今天以前到永远，都叫日前，也就是说等于没有说时间。我想我们的新闻，除了为现实的受众服务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责任，就是记载历史。假如过了很多年，我们回过头来说，要查国务院五部委哪天发了一个什么通知啊，好不容易查到了，上面告诉你“日前发布”的，气死人了。我想这个问题需要强调一下，我们从事新闻工作的，一定要有时效观念。这是马克思100多年前就说过的，我们现在还那么磨蹭。

第四点说一下新闻揭示性的特点。真实是新闻的生命，这是我们很多教材里说的话，其实我要说一点，新闻是不可能做到完全真实的，为什么呢？因为新闻要求在第一时间来报道这个事实，在第一时间报道的时候你看见的东西是完全真的吗？这个事情前因后果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用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来描述这种现象，叫做“报纸的有机运动”。有机运动是不可分割的、连续的运动，那么这种情况恐怕是我们新闻工作的一个特点。也就是新闻的真实性为一个过程，事实本身在发展，人对这个事实的认识也在发展，自然而然新闻的真实性也是一个过程。这个问题恐怕需要进一步去讨论。所以我们为什么有更正与答辩制度呢，就是尊重了新闻工作的规律。新闻部可能非常准确，因为要求在一定的时间里面进行报道，所以说有错误是很正常的，但是你要更正，允许当事人答辩。新闻自由和更正与答辩制度是对应的一对。在这个问题上，我想我们应该树立起自由和更正制度的概念，而不是只有自由，或者只有更正。

最后说一点，我们在谈报纸新闻任务的时候经常说，报纸是有政治性的，有积极性的，这都是正确的。但是往往我们忽略了另外一点，就是报纸是人民的精神生活资料，而是必要的生活资料。这个观点马克思在英国废除了知识税以后，就开始论证这个问题。他是在《资本论》的手稿里论证的，而且不止论证了一次，只有由于《资本论》的手稿太浩瀚了，所有很多人没有注意。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马克思在1862年，也就是英国1861年废除最后一项知识税后，就开始谈到说，现在英国工人阶级的必要生活资料发生了变化，过去只有面包、牛奶、啤酒，而现在呢，开始出现了报纸。报纸当时的价值便宜到了货币的最小单位——1便士。在这种情况，报纸就可能成为工人的必要生活资料。而工人当时是社会的最底层，而对于当时社会最底层来说，都是必要的精神资料或者是生活资料的话，那么整个社会来说，已经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了。至于到了我们信息社会就更不要说了，所有大众化的传媒都是这个社会必要的生活资料，也是每个人必要的生活资料。我们要树立起为读者服务、为社会服务的观念。既然这是人的必要生活资料，在从事这个工作的时候，我们要有一份社会责任。这是关于新闻的认识，就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