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丹：马克思主义新闻出版观（14）

第二次是1942年12月28号，当时新华社有四个分社发表了反对国民党新闻，就在外界造成一种印象，就是共产党是否要跟国民党决裂了。其实咱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这样的话，就造成一种错误印象，所以毛泽东非常着急，当时跟各个大区发了一电报，说“务使我们通讯社的宣传要符合党的政策，务使通讯和报纸的宣传增强党性”。又说出这么一段话，那这里面说的增强党性就是第二个方面，就是新闻宣传工作要符合党的政策和策略，就是当时党的政策和策略。因为当时我们和国民党关系是国共合作的基本策略，可是当时的媒体却发表反对国民党的很多新闻。这些新闻往往被别人研究，就研究你的动向，而这个动向是没有反映中央的意思，所以当然属于没有党性了。

第三次是1957年5月，毛泽东在反右斗争的时候，说了一段话，说他人否定报纸的党性和阶级性，这个他人是指谁？很多解释是指右派。不对，毛泽东当时指的是我们党领导的报纸有些领导人有点木，没有及时地回击一些对党的批评，所以毛泽东就批评他们说，他人否认报纸的党性和阶级性。这里面提到党性，其实这个党性的概念是和毛泽东1942年3月14号提到的党性的意思是相近的。就是说你处在报纸工作中，而且你是报纸领导，却没有意识到，你是我们党的报纸，你有义务宣传党的方针，但是你没有宣传，你没有说话。所以第三次说的话也相当于第一次说的话的概念，就要求我们从事媒体工作的人，总体上要有一个党的意识，我们的媒体是党领导的，要积极主动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所以党性原则是一个宏观的概念，不应该理解为听上级的话叫党性原则，我们都要听党中央的、按照党中央的精神去办事，不是听某个人的话。

既然我们确立了党报的任务就是指导工作，怎么指导？有一个方法的问题，当时大家没有想出什么好方法，倒是《解放日报》本身创造了一个好方法，被毛泽东发现了，然后毛泽东予以表扬，又予以总结。最早的是1942年4月30号，那天解放日报头版头条登了一条消息，甚至叫通讯也可以，叫做“模范农村劳动英雄吴满友，连年开荒收粮特多，影响群众积极春耕”。这个影响不是负面的，是正面的，当时用词跟我们现在的习惯不一样。那么这篇文章发表以后，毛泽东表扬了《解放日报》。效果非常好，原因是什么？我前面说了，陕甘宁边区90%的人是文盲，而且信息是封闭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告诉他们一个生活在身边的人的情况，吴满友是老农民，吴满友能做好，我们按照他的样子去做，就能做好。这是非常灵验的一个事情，不像报纸上说的一些大道理，这个事怎么怎么重要，第一、第二，再重要老百姓也感觉不出来，一定要通过个具体的人，这个人是生活在他们生活当中。这样的话，吴满友的宣传非常成功。成功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吴满友春播了，这时候全民行动，都在那一天去播种。然后呢，吴满友春播的时候，行距、间距是多少，全民都按照他的方式去种地，而且果然增产。因为吴满友是一个种田能手，种田是有经验的。而陕甘宁这个地方就那么大，气侯也差不多，所以说往往能够增产丰收。当时在陕甘宁地区，形成了农业学吴满友，工业学赵战奎，集体单位学南曲合作社。那么这个形式有点像我们解放以后，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这套模式实际上延安时期就开始出现了。延安时期确实很成功，但是有一条，我们就不提吴满友了，因为什么呢？后来吴满友叛变了，这使我们非常尴尬。我们第一大典型怎么叛变了，所以我们新闻史书后来就不提吴满友，这是不应该的，我们应该实事求是。至于吴满友本人是怎么样，这是另外一回事。关于吴满友的宣传确实是非常成功的，这一点要承认。我们最近搞了一个历史的丰碑，上面就有赵战奎，但是没有吴满友。

其实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是一个疑案，就是1947年3月，胡宗南占领了延安，因为吴满友是一个农民，没有跟着部队撤退，国民党来了发现他以后，就把他抓起来了。因为他是共产党的第一大典型，所以要把他抓起来。抓起来以后，押解到兰州，在兰州的广播电台上发表了反共声明，那就是叛变了。当年报道吴满友的记者，后来是《光明日报》的领导，他就不承认吴满友叛变，他认为吴满友是被敌人抓起来，后来被打死了，说在兰州电台上读反共声明的人是模仿吴满友的口气读的，不是真的吴满友。这个事说不清楚了，因为这段历史确实不好说。

我想我们是研究传播的，是研究新闻理论的，吴满友本人怎么样是次要的，关键是吴满友的宣传方式，在中国特别有效。一直到解放以后，毛泽东仍然积极地宣传要用典型开路，多次有这样的话。最后一次谈到是1966年“文革”爆发了，当时陈伯达率领工作组进入《人民日报》，打倒了吴冷西，陈伯达成了第一把手。他向毛泽东请示该怎么办，毛泽东就说了，典型要多，综合要少。这八个字是老青一代新闻工作者都非常熟悉的，意思就是说在报纸上多登典型、少说空话，综合就是一些空话。不管怎样，典型报道在解放以后有很大的影响力，为什么？原因是解放以后，中国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被帝国主义包围着，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在这种封闭的环境只告诉你一种信息，往往效果非常大。那么典型报道就是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所以成功了。解放以后，最大的典型我们知道是雷锋的报道，非常空洞，而且造成了全国都学雷锋。但是，现在这个观点要与时俱进了，中国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中国纳入了世界交往体系了。如果我们的媒体天天都是典型报道，如果典型报道是没有实效、没有新闻价值的东西，那么恐怕我们的媒体就卖不出去了，报纸就卖不出去了，所以需要用新的形式来改变我们的宣传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