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改造和点滴改革:问题与主义之争再认识(6)

整体改造和点滴改革:问题与主义之争再认识(6)

  胡适辩驳道:“我的思想是想针对那种有被盲目接受危险的教条主义,如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等等,来稍加批评”。“这是我对这一问题所作的实验主义的处理”。胡适晚年虽流露出对社会主义的失望,但谈政治绝非其当年的初衷。“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党却认为我这篇文章十分乖谬,而对我难忘旧恨。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共产党也在中国大陆当权了,乃重翻旧案,发动了大规模运动来清算我的思想”。[57]虽然胡适自已后来也刻意渲染其论争的政治意义,然而实际上,“问题与主义”论争不过是在学术层面上对于政治问题的探讨,学术性要远大于政治性。

  有学者指出,所谓问题与主义之争,其争论的焦点和实质并不在问题与主义之间,真正的分歧在于谈什么主义,用什么方法解决问题。所以与其说是问题与主义之争,不如说是主义与主义之争,是胡适的实验主义同李大钊的马克思主义之争,是改良主义思潮同社会主义革命思潮之争。李大钊的思想来源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他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根本的社会革命。胡适的思想来源于杜威的实验主义,他的方法是一点一滴的社会改革。这就是双方争论之原因,也是分歧的关键之所在。[58] 这样的分析从后来的政治分野和思想发展来看,似乎相当合拍也不乏其深刻性,但也毕竟不是事实。

  其实,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时,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还没有真正出现,谈论社会主义的主要还是无政府主义者、国民党人、进步党人和社会党人。[59]胡适并不拒斥研究主义,不过更注重于从具体的事实、经验出发来求得对问题本身的认识,并从中寻求解决的途径。在论争中,胡适的矛头是多方面的,并不是单单指向社会主义者,他与他的老师杜威先生当时甚至都同情和认可社会主义,但他极反感一切主义的空谈。早在李大钊发表《庶民的胜利》前的1918年3月,胡适就曾指出:“现今的人,往往拿西洋的学说来做自己的议论的护身符,……不去研究中国今日的现状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却去引那些西洋学者的陈言来辩护自己的偏见”。[60]就争论的动机论,胡适意在宣扬与实行实验主义,批判空谈主义而不研究具体政治问题的“懒汉”现象。[61]所以,“问题与主义”论争实有着“超越政治的意义”。[62]

  “问题与主义”论争主要还是从理论角度展开,并未从实质上涉及具体问题的解决,只是提供了一种思考方式和研究方法。 唐德刚《胡适杂忆》中提到:“那些‘问题与主义’之争,是‘以小常识,谈大问题’。其实那时他们对‘大问题’并不敢接触,例如‘中国何以不能工业化?而日本反可一索即得’。再如,‘民初的议会政治,何以全盘失败?’这些有关国族兴衰的‘大问题’,如果没有精湛的(输入的)学理,何有充分资料的研究作背景,而专凭常识抬杠,是不可能有深度的。这种凭常识抬杠的风气,自五四一直延续到六七十年代”。[63]虽然论争双方就如何研究问题如何宣传主义展开了充分的讨论,但是并没有从国情出发就实际问题的解决提供可行性方案,论争也只能是停留在纸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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