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后奥运经济与当前宏观经济形势（2）

　　说到奥运，有了前面的那些调整，对奥运以后的经济倒是比较有信心了。北京经济占全国的比重并不是很大，北京人口是全国的1.2%，按城市算也不是很大。2006年是场馆建设的高峰年，2006年北京的固定资产投资占全国的比重是2.9%多。这样看来，即使北京经济出现波动，跟全国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况且北京奥运会之后还有几条地铁线要上马。
　　去年这个时候谈奥运，人家问我奥运会以后中国经济会怎样。这几年中国人、外国人都在问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真的有点心虚，为什么？因为当时市场上的说法都是奥运之前政府不会让股市崩的，奥运之前中国政府不会让楼市崩的，不会让经济做大的调整。有时候经济波动跟预期确实密切相关，如果投资者都是奥运之前投资，奥运之后突然不投资，奥运之后真的可能全崩盘了。五月份之前，中国人、外国人都有一个说法，奥运之前中国政府不会调整能源价格，但幸亏我们五月份调整了。去年年底以来，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就降下来了，股市十月份以后开始调整，楼市九月份以后开始调整，如果都按照去年股评家、市场人士的说法可就惨了，奥运会一结束，投资都停止，楼市也崩盘，股市也崩盘。幸好这些调整过去的一年都在进行，奥运之后就不用做大的调整，照这样下去，政府政策再调整一年，市场再调整一年，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可以说奥运之后中国经济绝对不会出现更大的波动了，该调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要防止调整过度，要防止通货膨胀，还要防止外部因素的影响。奥运之后，真正的问题是怎么保持经济稳定，高质量、高效率的而不是泡沫的增长，下一个阶段的任务和问题就是怎么防止经济下滑过度。
　　现在从政策的角度看，确实有一个要防止经济调整过度的问题，这就是现在所谓的“一保一控”这个“保”的含义。据我观察和了解政策调整的过程，从过去的“两防”到“一保一控”，研究层和决策层有了一定的共识，就是我们要吸取上世纪90年代调整的教训，防止调整过度，紧缩过度，从而使经济保持一个稳定的增长。
　　大家知道上世纪90年代我国宏观经济经历了一个波动，就是1992、1993年的过热，那次过热比这次过热还过热，那次的过热是很长时间没有人管，大约有二十个月经济过热而没有政策去应对，那时房地产市场刚刚起步，价格也刚刚放开。1992年邓小平南巡之后，当时世界上的观念是通货膨胀高点是好事，房地产价格高一点是好事，亚洲各国除了日本开始出问题以外，香港的楼市是一个劲地飙升，东南亚各国的楼市都是一个劲地飙升，当时中国楼盘的楼价飙升，大家都不以为然，大家都觉得这不见得是坏事，所以很长时期一直不管。当时的通货膨胀到了21%，按照消费品价值到了24%，增长速度到了14%。由于紧缩得晚，当时金融系统的问题比较大，坏账比较多。前面有大泡沫后面就有大坏账，然后银行惜贷，现在西方市场上叫信贷萎缩，谁也不给谁贷款，只把钱往回收。银行不贷款了，各个行业就出问题了。调整了将近三年之后，到1996年初增长率往下降了，但还是比较高，通货膨胀从20%降到10%左右。到这个时候经济下降的趋势已经形成，就应该考虑调整政策，因为政策有滞后性，得打出提前量。现在的政策要考虑到两三年后经济的增长，如果现在不采取政策，两三年想拉动都拉不起来。结果1996年没有采取调整政策的措施，九五规划要实行紧缩的宏观政策，结果一直紧缩，没有灵活的变化。到1997年底，中国发生了通货紧缩，整个经济紧得不行了，1998年才开始实行扩大内需的政策、宽松的货币政策、宽松的财政政策、财政赤字、政府投资等，但已经扭转不过来了，再往上拉已经拉得很费劲了。1999年，投资增长率是5%，现在投资增长率是15%、16%左右，可以想像当时的经济跌到了什么程度？一直拉了四年，到2002年才算恢复过来。
　　所以，要吸取这个教训，不能等着经济跌到低谷了才采取调整政策，在经济过热的时候就要及时采取调节政策，在经济下滑趋势一旦形成的时候也要及早采取调节政策，这样不是保证明年的经济不再往下走，而是保证后年、大后年经济可以稳定增长。现在调整宏观经济政策跟今年、明年的增长关系不是很大，今年的投资盘子已经基本定了，明年的整个经济情况也差不多了，现在要讨论的是能不能通过政策的调整来保证明年、后年人们的投资计划、商业计划发生调整，保证后年、大后年中国经济不再继续往下跌，当然也不是回到过热的情况，而是平稳地增长，这就是现在调整政策的真正含义。
　　在一次专家座谈会上，领导人非常明确地讲，现在要想的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不能说“一保一控”的政策实行了，明年经济的增长就完全恢复了，完全不再往下滑了。经济增长速度从12%到10%，甚至明年跌到9%，那是几千亿的产值，这意味着一大批企业、一大批产业可能会受影响。目前来看，有些区域、有些城市会出现一些企业倒闭、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等问题。
　　针对当前的一些问题，也是为了长远发展，为了缓和调整的力度，缓和调整过程中的痛苦，当然也要采取一些措施。最近关于中小企业贷款的金融政策的调整就是针对这个问题提出的，在我看来，这么做的意义还在于把民间金融这一块放开一点，新成立一批民营的贷款公司，使民营的、地方的、中小的金融机构得以发展，让中小金融机构起的作用大一点。这在一定意义上不仅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今后长远的发展，顺便缓解近期内对一部分企业、产业调整过度的问题。
　　沿海地区的成本增长确实比较快一点，劳动力的生活成本大部分提高了，公司的成本相对来讲大幅度提高。因此，现在鼓励内陆省份特别是沿江省份的一些地区，加紧实行一些政策，促进企业的区域间转移，这样使制造业的企业能够进一步留在中国发展，解决中国的就业问题。
　　这就是目前宏观经济的基本情况，市场经济总会有波动，过去我们没有实行市场经济时也有波动，我们的市场经济总的来说波动还比较小，没有形成系统性的金融风险，没有形成大幅度的泡沫。现在我国不管是跟美国、越南还是跟印度比，我国的情况都是比较好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增强信心，不必过度紧张。国际上有人说，越南出事了，中国会不会出事？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事情，中国的情况跟其他国家的情况确实不一样，这几年我们自己主动调整的能动性比较强。
　　前些日子国外的一个经济机构还做过访谈，专门问这个问题：跟亚洲各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经济政策在哪些方面比较有特点？我想了一下，发展中国家制度上的问题都大同小异。跟日本、韩国比起来，这些年我国一直比较稳健，没撒着欢地把经济弄得过热，没有“别人出事，我们不会出事；别人会危机，我们不会危机；别人出泡沫是坏事，我们出泡沫是好事”的那种心态。韩国先是大规模的借债，搞大规模的综合性商社，欠了大规模的外债搞出一个泡沫，亚洲金融危机刚过去又搞一个消费信贷，为了鼓吹消费市场搞一个消费泡沫、信用卡泡沫。我国历来各方面都相对比较稳健，刚有一点事就去管管，行政干预多一点，经济整体上的波动小一点，这就是我们的特点吧。也许相对损失了一点效率，但发展中国家不愁不增长，就愁增长过快，出现危机，打断经济发展，十年二十年起不来，这个损失就大得多了。但我国这种机制特殊性要求政策制订者比较清醒，比较低调，比较谨慎，不被眼前的一些繁荣所迷惑，要想到后面的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