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生：全球经济形势和我国面临的挑战（3）

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挑战

刚才我在讲全球经济形势时曾讲了不少我国经济的主要成绩方面的东西，下面讲一下现在我国经济发展存在的一些问题。

第一，现在我国的制造业确确实实是大而不强。我们研究所的一项研究发现，我国达到全国规模的工业企业有93%都没有研发投入。我们设了两个门槛值，一个门槛值是研发强度4%以上，因为国家规定，高新技术企业的研发强度应当是5%以上。另一个门槛值是企业缴纳的增值税额占企业销售额的2%以上。全国登记的五万多家企业中，能够通过这两个门槛值的企业只有3536家。我们同时发现，企业在研发投入以后的产出，也就是企业所申请的发明专利和所拥有的发明专利也严重不足，我们的发明专利集中在少数技术型的企业和少数国有垄断企业。

我们在研究中还发现，国企的平均研发强度高于民企，民企的平均研发强度高于外企，而外企申请的发明专利和拥有的发明专利平均水平却远远高于内企。这就说明外企有技术，但不在中国研发技术。

我们在对台港澳制造业的一项研究中发现，直接的技术外溢，也就是我们直接跟跨国公司学习技术的效果在统计上很不显著，但在管理创新、市场创新方面效果比较显著。

这个统计分析出来以后，我们得出一个初步判断，国内企业的研发投入能力严重不足，支撑国内企业研发的创新环境亟待进一步改善，外企在中国主要是利用中国低成本的生产要素，而不是搞技术研发。我们必须认真思考如何才能做到“用市场换技术”，如何让外企把“瓷器活儿”真正拿到中国来。

第二，我国高技术产品的出口对外依赖程度很高。现在，按照我国海关统计，我国的高技术产品出口占29%。去年我们在美国开了四个内部小型研讨会来对话，因为美国说不但中国纺织服装对美国产生威胁，而且中国高技术对美国也产生了威胁。经过研讨发现，按照美国海关统计，根据美国的高技术标准，中国对美国的高技术产品出口顺差超过世界对美国的高技术产品出口顺差，中国成了高技术产品出口顺差最大的国家。但我们进一步研究发现，这个顺差的90%是外商投资企业生产的，95%是加工贸易方式生产的，这样我们对目前我国出口中有29%是高技术产品的数据就能有进一步的认识。

第三，我国生产性服务业的竞争力依然很薄弱。生产性服务业就是为生产和制造提供中间增值服务的业态，不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是为生产和企业服务的。从服务贸易的角度看，我国服务贸易逆差最大的三项是跨境运输、技术贸易和保险。我国服务贸易顺差是旅游。我们研究发现，对企业转型升级最重要的生产性服务业主要是五个方面。

一是金融和保险。我们企业之所以很难做技术，我们企业之所以很难做资本密集的产品，是因为我们投资体制，效率和市场化程度太低。中小企业之所以目前这么困难，就是因为为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企业太少了，所以导致我们的制造、我们的整个经济大而不强。

二是综合物流和运输。企业要想降低生产成本很难，但要降低物流和运输成本很容易。我国的物流成本比国际上要高70%—80%。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加工组装国，但跨境运输，从码头到货组到船东，货价权和定价权都不在我们手上。所以很多船东公司都应该感谢中国，中国需求高涨，他们才有钱赚。

三是技术和研发。

四是专业服务，就是律师、会计师、评估师、建筑师等专业服务。我国企业在并购外国公司的时候很难同跨国公司谈判，因为其中有很多法律问题、财务问题和资产价格评估问题，有太多的知识盲点和陷阱。我真想组织一支队伍，帮助咱们的民营企业跟外国公司谈判，让咱们的企业少吃点亏。

五是资讯和咨询，就是信息的获取和处理。

美国和英国在卖服务，德国和日本在买服务，我国在卖高技术制造产品。全球化带来了全球三大生产体系，一个是东盟和中日韩，一个是欧盟27国和瑞士，一个是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中日韩和东盟在贸易方面所占的分量是比较高的。但在金融资产方面的分量远远低于欧洲和美国，我们依然是落后组。

我国现在是世界最大的外汇储备国家，但我国在对外金融资产管理方面依然是初学者。2007年底，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资产占全球对外资产的比重是5%，而我国所持有的外汇储备资产占67%。从收益的角度，如果我国的外汇储备购买的是十年期美国国债，市场收益率是4.12%，扣除通货膨胀因素以后，实际收益是1.86%，这还没有计算美元贬值产生的汇率损失，仅仅是资产收益。而在中国投资的三资企业的年净资产收益率是多少呢？21%！

在我国的产业分析中也有一些可以讨论的问题。比如我国的汽车行业，最初我们是“用市场换技术”，政府为了使企业得到技术，制订了强制性的合资要求，跨国公司想到中国来，必须跟我们合资，教我们管理企业，有强制性的技术转让要求，强制性的国产化率的要求。他们不但要培养我们的组装厂，还要带着我们那些没有竞争力的零部件企业一块儿玩。但这条路走得并不成功，以后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我认为从现在看不太成功。

首先，“用市场换技术”的主体应该怎么选择？既然要换技术，应该选择那些最渴望技术的企业去学习。其次，我国企业在消化、吸收、再创新方面的投入太少。日本和韩国的企业在引进每一个新产品的时候，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投入通常是引进的十倍，最终化解这个技术，使之变成自己的技术。再次，我个人认为，我国企业想学技术，但我们低估了跨国公司不让我们学技术的对策。跨国公司宁可多给我国企业分红，也让我国企业能够生产国产奔驰、国产宝马、国产奥迪、国产丰田，但我国企业连个螺丝钉都不能设计，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品牌，这就使我们永远是他们的高级打工仔，也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

虽然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如何利用好未来二十年的大好机遇，去建立一个更加有利于我国的国际分工体系，这些都需要我们认真的思考。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报告人系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据宣讲家网站报告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