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当前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热点问题及对策（3）

 第七，国有企业的分配问题。

过去，国有企业能容纳8000多万职工就业，集体企业能容纳5000多万人，国有和集体企业总共容纳了1.3亿劳动力。现在，全部国有企业只有不到2000万个工作岗位，集体企业不到1000万个工作岗位，国有和集体企业对就业的贡献不到3000万。

一份国务院发展中心的资料显示，国有企业从1994年开始不再向国家上交利润，而国家通过核销坏账等方式大概为国有企业付出了4.5—5万亿。当然国有企业的利润分布也不均衡，60％的利润分布在石油、石化、中远、移动等垄断性行业。很多国家规定石油利润的40％归政府，而我国现在的资源税叫存量征收，一吨石油最低只收十几块钱，最高也就是二十多块钱，就像没征一样。在许多国家，利用空间资源是要交空间资源使用费的，而我国对移动等公司征收的环境排放费也非常低，使得垄断性企业高管高工资，职工也高工资。当然还有一些非常困难的国有企业。2008年要搞国有资产预算，国家要分红，具体怎样分红还要认真商量。

第八，如何提高农民收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

2007年农民收入比上一年实际增长了7％，但增收的80％来自于务工收入。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工的工资年均增长3％，城里职工的工资增长远高于这个数字。农民种粮食基本上是亏损，经济作物才赚钱，也赚不了多少钱。这样下去，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将任重而道远。

亚洲一些国家和地区促进农民收入增长的渠道主要有四条。第一，农业收入；第二，务工收入；第三，财产性收入，土地、房屋出租等；第四，创业收入，办小加工企业、餐馆、商店或搞运输车辆等收入。农民致富奔小康靠的主要是后两条，有没有财产性收入，有没有创业收入。

有些地方的农民比较容易从土地和房产中获得财产性收入，比如北京城乡结合部的农民把房子租出去，每年能获得一定的收入，这就是财产性收入。现在农民办企业太难，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困难得多。我到农村搞过调研，办个企业需要太多的部门盖章，还要交各种名目的管理费用和罚款。

第九，投资过大和消费低迷的问题。

投资过大、消费过低最重要的原因是创业不足、就业不足。这里首先就涉及到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分配问题，也就是说，在经济生活不断推动的过程中，资本贡献的力量大还是劳动贡献的力量大。如果劳动的贡献力量大就是劳动参与率高，这样劳动就业非常充足，劳动要素分配的就多，而劳动分配普遍是要去消费的。如果经济社会发展全是由资本推动的，那么资本分配的就多，而资本持有者往往倾向于再投资了，投资和消费的比例就会失调。还有政府和老百姓之间的分配，政府拿的过多，除了公共消费以外其他的都去搞建设，投资规模就过大了。因此，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要让劳动的贡献力量参与整个经济生活，扩大就业，鼓励创业。

有人认为当前之所以国内消费不足，是因为工资过低，分配不合理，农村市场没有开拓，我觉得这都不是根本的。我国有8亿人农民，他们现在平均每人兜儿里就两百块钱，这能有多大市场？要想扩大消费就要给没有工资的人、低收入的人增加收入，他们通常会拿收入的80%、90％去消费。如果给高收入的人增加收入，他们仍然会把80％的钱存起来或者拿去炒股票、买房子。

我认为，和谐社会有两种，一种是积极的、有创造力的、有创业动力的社会；一种是人们不去创业，政府给以住房等生活保障，这是消极的和谐社会。消极的和谐社会没有出路，我们还是要建设一个积极的和谐社会，压缩政府投资，减少政府税费，鼓励创业，增加企业，扩大就业。

两会上有些委员和代表提出，要提高最低工资水平。不增加就业岗位的情况下，提高工资意味着企业成本提高意味着企业要裁员，这个人的工资上去了，那个人可能就要失业了，这不是造成更大的问题吗？所以，努力增加劳动力的需求，用需求拉动工资，这是经济学上最根本的办法，其他办法都是没用的。所以，投资过大和消费低迷的问题除了靠建立完善社保以外，最根本的还是创业和就业的问题，怎样增加老百姓的收入是关键。

第十，关于稳健的财政政策。

一般来说，经济箫条要增加支出、减少税收，经济过热要增加税收、减少支出。但实际经济生活并不那么简单，现在我们的经济过热，于是增加税收，而就业也随之减少，所以中国还得实行结构性的财政政策。

现在我们还有很多国债项目，不发债的话这些项目就要停下，完成不了，所以还得发债，还得搞点儿赤字。但我个人觉得，现在增加就业的最好政策就是减少工商管理、市场管理、质检、卫生防疫、城管等部门的收费。

另一个财政政策是压缩建设和行政、党政公务消费的比例。世界上发达国家中，行政公务消费在财政支出中所占比例最低的是日本，只有2.4％，美国是15％，而我国是30％。应该加大民生和公共服务的支出，把财政收入更多的用在惠及老百姓的社保、医疗、治安、生态环境治理等方面。

第十一，关于从紧的货币政策。

为调控经济而采用的货币政策一般有哪些？首先，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存款准备金是指金融机构为保证客户提取存款和资金清算需要而准备的在中央银行的存款，中央银行要求的存款准备金占其存款总额的比例就是存款准备金率，这个比例越高，执行的紧缩政策力度越大。经济过热的时候就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经济过冷的时候就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其次，提高利率。经济过热时提高存贷款利率，贷款的人就少了，存款的人就多了，市场上的流动性资金就少了，物价就下来了。经济过冷就降低利率，贷款的人多了，存款的人少了，流动性就多了，经济就活跃了。再次，买卖债券。经济过热时卖出债券，把市场上的货币收回来，经济过冷时从市场上把债券买过来，放出货币。

我们现在使用的货币政策是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本来大家普遍认为两会以后应当提高存款利率，但没想到又提高了0.5％的存款准备金率。为什么提高存款利率呢？现在CPI都涨到8.7％了，利率和物价倒挂得很厉害，难处是美元在降低利率，我们要是再提高利率，短期内人民币更贵，美元更便宜，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就更大。

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又带来一些副作用，存款准备金率提高以后，资金紧张，黑市的民间借贷和拆借的利率都很高，各个银行更加保大压小、保国压民、保重化工等大项目压加工业等小项目，能增加就业的企业更得不到贷款，而那些不增加就业的企业更能得到贷款，投资和消费的比例更加失调。家宝总理说中国的问题很难就难在这儿。我认为，继续提高存款准备金利率的调控余地实在不大，如果3月份的物价还是居高不下的话，央行应该动一动存款利率，而不应当继续使用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的办法。

第十二，贸易不平衡和人民币的汇率问题。

近几年中国的贸易顺差太大，去年2000多亿美元的贸易顺差。主要的问题还是中国的劳动力比较便宜，中国劳动力工资是发达国家的1/40左右。美国的优势是技术和土地，现在贸易过程中我们不想要它的土地产品，想要它的高技术产品。美国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太贵了，美国从中国进口的东西很多，但美国没有什么东西给中国，所以就发行一些债券。中国拿回来很多美元以及美国国债和企业债券。现在它们都在贬值，而人民币在升值，所以我们的损失很大。今年我们想开了，不再一味地赚外汇了，出口退税在减少，很多企业都调低或者不再出口退税。

但由于土地成本、工资成本的上升、环保标准的提高，东部沿海有一些产业在向外转移，有些跑到了越南。为什么今年就业形势会这么紧张，这也是一个比较大的因素。虽然总体上我们的劳动力还是很便宜，《劳动合同法》实行以后企业的成本上涨了大约20％，有些低端的中小企业不得不转移，但有些企业仍然很强劲，1月份贸易顺差又是190多亿。

人民币升值也使美国的消费物价受到影响。我们向美国出口的商品多了，就说我们是倾销，妨碍了他们国内的就业；人民币升值，又说我们向他们输出通货膨胀。国外对我们的责难很多是没有道理的。有一个研究机构预测，今年年底人民币汇率将到6.6％，今年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还是比较大的。当然有些企业从美国进口元件的会好一些，成本会下来。

第十三，企业的成本问题。

很多经济学家认为2006、2007年就已经标志着中国企业高成本的时代来到，但我个人觉得，2008年才算是真正的企业高成本时代到来。首先，劳动力成本上升。今年开始实施《劳动合同法》，如果农民工社保条例今年颁布，如果有些城市再提高最低工资标准，企业的成本肯定会上升。其次，资本成本上升。在资金供需量收紧，需求量增大的情况下，资金成本肯定会上升。第三，土地成本上升。国家土地使用税在增加，新的土地在“招拍挂”。由于土地供应量的控制和需求量的增加，土地成本一直会上升，地价上升的延伸就是对租价也要上升。第四，运输成本上升。目前在很多城市的加油站都能看到加柴油的车排了两三公里的现象，两大石油公司频频要求提价，运输成本不断增加，尤其运量大的企业。所以，企业的高成本时代来到了，企业如何消化这些成本，如何在2008年度过这个难关？这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总的来说，我认为，我国经济还会以9％的速度增长15年，因为城市化还在强劲推动，人力资源这么多，市场又这么大，劳动力相对还是很便宜。这种格局下经济还会高速的增长，房价和股价的上涨可能会趋缓，就业形势会更加严峻。

宏观调控的重点还是要把经济增长速度、GDP总量、货币总量、投资规模等控制住。中央用的办法是控制土地、控制信贷。物价要控制在4.8％以内，但我觉得要做到这一点实在太难了。劳动的成本在提高，资源的价格要理顺，国际油价居高不下，这些都是涨价的因素。煤电价格也倒挂，而且要是开征排污费、资源税的话，这些费税肯定要进入成本、价格。

就像家宝总理在两会上说的，2008年很可能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一年，问题最多的一年。就业、房价、股价、物价会影响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我相信在中央的宏观调控下，我们会度过这一年，迎来比较宽松、比较顺利的2009年。

关于经济形势的看法就讲到这里，我声明，今天我讲的这些不代表任何单位，只是作为一名学者的意见，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

(报告人系中央党校研究室副主任，据宣讲家网站报告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