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社会经济 促进社会和谐（2）

第三个问题，发展社会经济的时代背景

为什么现在社会经济问题在国内外引起越来越高的重视？我把它的背景分析一下：

第一，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就业困难群体的失业问题日益严重。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电子信息技术产业为龙头，八大高科技产业迅速发展，发达国家开始步入后工业社会，也被称为知识经济社会。一是信息科学技术产业，包括微电子技术的发展，信息网络的建设，多媒体制造等，这些年发展非常快，这在中国也是发展非常快、产值非常高的产业；二是生命科学技术产业发展的态势非常好，像克隆、基因工程、人类基因图谱的识别；三是新材料科学技术产业，像超高压的材料，超低温材料，纳米材料；四是新能源科学技术产业，像太阳能发电，海水潮汐能发电，氢的同位素氘和氚通过受控热核聚变能变成新能源；五是环保科学技术产业；六是海洋科学技术产业；七是宇航科学技术产业；八是软科学技术产业。

这八大高科技迅猛发展，使人类社会的经济结构发生了一次质的变化。人类社会三百年前是农业社会，农业产业是支柱产业。从300年前到20世纪80年代是人类社会的工业化阶段，纺织业、机械制造业、重化工业这些传统的工业产业是支柱产业。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即知识经济时代，八大高科技产业迅速发展，发达国家八大高科技产业的产值超过国民生产总值的50%，成为支柱产业。而八大高科技产业的主要资源是人的智慧，是人的知识，区别于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农业社会的主要资源是土地，谁有了土地谁就掌握了经济发展的主要资源。农业社会的战争是争夺土地的战争。工业社会的主要资源是矿产，如煤矿、石油、铁矿，工业社会的战争主要是争夺铁矿、煤矿、油矿的战争。而知识时经济时代最重要的资源是有知识、能创新的人才。所以，知识经济年代的争夺是人才竞争，残酷的人才竞争。

这造成了一个什么问题呢？造成了知识经济越发展，体力劳动者在市场经济领域越难就业。美国的蓝领工人的失业率越来越高，他们的工作岗位越来越被机器所代替。这就是高科技带来的产业结构的巨大变化。所以，美国、英国、法国这些发达国家，最先感受到了这个问题，蓝领工人怎么安排？让他们重新在市场经济里就业。有一部分人行，年轻人、聪明的人，但大量的蓝领工人却不行，他们一旦被市场经济淘汰，就很难再回去。这部分人就停滞在社会里，要么成为政府的包袱，政府得养起来，要有低保、失业救济各种保证，要么就成为一种社会动乱的因素。他们有能量，愿意工作，愿意显示自己，但是市场不给他们机会，不给他们条件，他们就要用种种办法发泄自己的能量，造成社会不稳定。

正是这种背景，使得这些发达国家想出了种种办法来稳定他们，安顿他们。社会经济就这样应运而生了。随着高科技的发展而不适应市场经济的人,就让他在另一个领域工作，让他干一些社区服务的事情。这些服务的技术水平比较低，安排劳动力的数量比较大，盈利性比较低。这是社会经济得到重视的第一个背景。

我们中国也是这样。这些年来科学技术也是迅速发展。特别是大城市，科学技术发展比较快的地区，很多企业要淘汰一些人，引起大量职工的下岗。这些人没有到退休的年龄，身体还不错，还愿意就业，就是没有岗位。他们失去工作以后，就非常不满，满腹牢骚，瞅什么也不顺眼，让他们到市场经济里就业又很难就业。这是我国发展社会经济的一个重要背景。

第二，福利国家制度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在资本主义制度的初期，资产阶级并不重视工人的福利，资产阶级赤裸裸地追求剩余价值的不断增长，他们把工人当做雇佣劳动者，是被剥削者和被压迫者，这就造成了工人阶级与资本主义制度严重的对立。资本主义初期的企业是不许成立工会的。像美国科学管理的创始人泰罗，就明确指出企业管理不接受工会。工会是一个追求工人福利不断提高的组织，这和追求利润不断提高的目标是背道而驰的。所以，在相当一段时期，资本主义国家的企业是压制工会的。就是现在，像巴基斯坦、菲律宾、孟加拉、印度尼西亚这些落后的亚非拉国家，很多企业还不许成立工会。1996年我到巴基斯坦，认识了一个中型企业老板，他跟中国有些合作。我问他，你管理这个企业用什么管理方法？他说用泰罗制。我问，工人要不听的话，怎么办？他说，我就扇他们大耳光。我问，他们要是找工会跟你抗议、罢工怎么办？他说“我这儿没有工会”。企业怎么会没有工会呢？他说我招工的时候先问这个工人，你入过工会没有，工人说入过，我就说：“你请！”别跟我这儿捣乱。再来一个，我也先问，“你入过工会没有？”他说“没有”。我问：“你准备入吗？”回答：“准备考虑。”我说：“你请！”我才不要他呢！所以，凡是到这儿工作的保证不入工会。他就这么管理，资本主义初期基本上都这样。

但是后来不行了。一个是工人阶级的革命斗争的水平越来越高，马克思主义在工人中传播，要推翻资本主义。十月革命又成功了，出现了社会主义国家，这时候，资产阶级妥协了。所以，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资产阶级就开始推行福利制度，允许成立工会，让工会代表工人跟老板谈判，讨价还价。特别是在二战以后，在资本主义国家普遍发展福利，用福利国家制度保证工人的福利，让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能够踏踏实实工作，不推翻资产阶级统治，不学苏联搞社会主义革命。二战以后，资本主义国家慢慢从风雨飘摇中稳定下来。马克思说的资本主义的丧钟已经敲响了，响了半天也没有被埋葬。列宁说帝国主义已经垂死了，垂了半天也没有死。毛主席说资本主义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快进博物馆了，结果也没进。什么原因？多种原因。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资产阶级采取了福利国家的制度。你别造反了，你不造反我也让你日子过得不错，同意你成立工会，保证给长工资，给你上这个保险那个保险。到了瑞典等北欧国家，甚至从摇篮到坟墓的各种保险全都有。你还造什么反，还革什么命，这不挺好吗？许多工人就不搞社会主义革命了，就接受资本主义的制度了。

但是，福利国家制度发展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八、九十年代，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就是老人越来越多，政府负担的福利经费的增长越来越大，这些费用越背越重，越背越沉。而这些福利经费最初是谁给的呢？是纳税人给的。福利经费越来越重，国家感到沉重，纳税人更沉重，因为你总是让我增税。老人多，福利经费增长，最后的负担全压在纳税人身上。所以，福利国家制度危机造成了从里根到撒切尔夫人的改革，就是要减税，不要给纳税人那么多纳税的负担了。这场改革的结果就是减少了福利。这样，国家负担减轻了，纳税人高兴了，不再给我增税了，但是又出现了新问题。什么问题呢？困难群体意见大了：本来政府给我们的福利，给我们的保险，结果你削减了，甚至没了。于是，这些人不干了，抗议政府削减福利，要求增加福利，要保证享受各项福利的权利。后来又上来一些政府，英国工党左翼政府继续实行国家福利政策，把撒切儿夫人很多的政策又废掉了，说这个改革是失败的，因为造成了社会的动荡不安。左翼政府的新政策引起纳税人一片意见，特别是纳税大户意见更大，说你政府无能，向我们增加税收，是养懒汉政府。而一部分贫困人群的意见也不小，不断向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增加福利，甚至这种福利的要求比原来还多，比原来还高。实现不了，就有很多人上街游行抗议，造成了政府的危机。政府是左右为难，左右受夹攻。发达国家陷入了福利国家的危机，左也不成，右也不成。怎么办？

这时候，从克林顿到布莱尔首相就提出了第三条道路。什么叫第三条道路？第一条道路就是里根、撒切尔的道路，减税，减少福利。这条道路有利于纳税人，不利于贫困人群。第二条道路，继续实行福利国家政策，增加福利，增加税收。这条道路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贫困人群，不利于纳税人，遭到纳税人的反对。两条道路都试行了，都不行。所以，克林顿和布莱尔首相采纳第三条道路，发展社会经济。想办法让这些困难群体中能劳动的都去劳动。布莱尔首相提出了“变福利为工作”，“变福利为投资”的思路，提出了一个新的福利改革的方案。就是说，这个福利还是要有的，但是变福利为工作。政府这个钱不能轻易给你，你要通过劳动换回这个福利。比如你是吃国家低保的，一个月给你四百块钱，这四百块钱不减少，还是要给你的，但是有条件，你必须到社区里清扫垃圾多少小时，清扫得好给你五百，再好给你六百，这叫变福利为工作。什么叫变福利为投资呢？就是这四百块钱仍然给你，但是给你投资创造了一个小的社会企业。你在这个企业里劳动去挣钱，你挣出这个钱来，挣的就不是四百，可能挣六百，挣七百。我给你这个福利，不是喂你，是我拿出一个投资让你创业，让你通过你的劳动挣回你的钱。布莱尔首相实行这个变福利为工作，变福利为投资的政策，发展社会经济的政策大得人心。在他这个政策的指导下，大量的失业者去工作，去创造社会企业，去挣自己的生活费用，甚至挣出一些提高自己生活水平的收入。政府福利的支持没有减少，但是效果却比以前大大的提高了。这些愿意干活的人有了工作的机会，增加了自信心。原来认为没有工作了，心灰意懒，非常消极，现在有了工作，融入一个集体，觉得有前途了，有奔头了，生活还比以前提高了，变消极为积极。原来他们仇视这个社会，仇视这个政府，现在则融纳入了社会，对政府还有好感。

而再看看法国巴黎郊区，有很多失业人群、无业游民不断闹事，为什么呢？因为当地没有发展社会经济，市场经济又不接纳他们，他们仇视这个社会，所以就闹事。而英国没有发生这个事，因为这些仇视人群被政府改变为融入社会的人群，他们采取一种积极的态度对待这个社会，觉得社会的发展有我一份。布莱尔首相还提出了这样一个口号，享受政府福利的人不仅是一种权利，而且还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比如低保，接受这个低保福利是你的权利，你没有生活来源，政府应该给你一个权利，让你生活下去。但是，同时你也有责任和义务，必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社区做贡献，你不能光享受权利。如果谁只要权利，不要责任和义务，那就要受到批评，受到教育，受到谴责。为此，布莱尔首相提倡劳动是光荣的，懒惰是耻辱的。

第三，第三板块弥补政府和市场局限性的作用逐渐凸现。一个比较成熟的现代化国家的社会结构，一般由三大组织体系构成，这三大组织体系又称为三大部门或三大板块：第一板块是政府组织，即行政组织，其中包括立法机构、公安部门、检察院、法院、警察和军队等等，也叫第一部门；第二板块是企业组织，即营利组织，也叫第二部门；第三板块是社会组织、基层自治组织等非政府非营利组织组成的公民社会组织，也叫第三部门。在国家——市场——社会的三元架构中，政府以行政权力进行经济调控、市场监管、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企业在价值规律的作用下，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促进了市场经济的繁荣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公民社会组织的作用在于弥补政府组织和企业组织的不足，化解社会矛盾，促进社会和谐。这三大组织体系发挥各自的功能，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实现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的良性循环。

一个国家的现代化程度越高，其三大组织体系的分工越清晰，每一种组织体系的作用也就越大。特别是在全球化、信息化迅速发展的时代，公民的民主意识日益增强，社会生活日新月异，公民对公共服务的要求越来越高，政府行政化管理的局限性就凸现了出来。企业的逐利本性，也会带来市场波动、垄断和不公平的现象，这就是“市场失灵”。市场经济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尤其是贫富差距、社会排斥、环境恶化等问题。第三板块非政府非营利组织的兴起就是对这些“公益真空”的现实反应，它们是弥补政府和市场局限性的重要社会组织。它们充分发挥公民自身的力量，生产那些政府难为、市场不为的公共物品和服务。因而，第三部门在功能上具有类似政府部门的公共责任，在机制上却具有类似私人部门的运作方式，可以在保证公益宗旨的同时，整合社会资源，增加福利服务供给，是社会经济的主要载体。第三板块的发展和各种民间组织、社会企业的崛起，直接导致了社会经济的产生和发展。

美国的社会经济主要源于发达的非政府非营利组织。美国是一个有着深厚社团传统与志愿精神的国家。众多的非政府非营利组织，构成了美国现代社会中除政府、企业以外的第三部门。它们以低廉的价格提供市场上买不到的人性化服务，服务收费已经成为非营利组织在政府投入之外的主要资金来源之一。这种准市场交换的发展，孕育了社会经济的诞生，第三部门组织日益成为社会经济的主要载体。另外，由于第三次工业革命和经济全球化造成的严重失业问题，使进入社会经济在非政府非营利组织中就业，成为失业者实现再就业的重要出路。巨大的社会需求，加之美国鼓励就业的福利制度改革，使社会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目前，美国有超过140万个非政府非营利组织，总资产超过5000亿美元，为国民经济提供了大于6%的贡献，为社会提供了超过9%的就业机会。

进入20世纪70年代，日本由于工业化迅速发展，产生了众多的环境的问题、食品安全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批不以营利为主要目的的社会企业应运而生，他们将生产者和消费者相联系，以直接的消费支持有机农业，来解决这些问题。到了20世纪80年代，日本进入老龄社会，需要有新的机制来解决养老问题，“温馨护理协会”便诞生了。这一协会创立了一套新的护理体系，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这一体系的很多方面已经被政府的医疗保障体系所采用。同时，一种“服务信用”也在日本的许多城市开展起来，参加慈善工作的志愿者可以从别的志愿者者那里得到以时间为单位的“报酬”，或者也可以将这种时间货币储存起来，用于接受培训、获得就业援助、支付医疗卫生服务等。1998年，民间非盈利法人法出台，明确了社会企业的法人地位，优化了发展环境。并且，日本的年轻人越来越重视通过社会创新和创立社会企业的方式，来寻求自身价值和新的生活方式。这也使日本的社会企业家出现了年轻化的趋势。到目前为止，日本共有社会企业28000家，社会经济和社会企业的力量也日益壮大起来。